郑克殷走到那座房屋之中,只见里头空空如也,别无他物。
士兵说这银币是半埋在土里的,只是此时正好房屋迎入西边的夕阳光使其显得闪亮,这才发现了它。
“大概这里就是纪虎巫原来的房屋了。”郑克殷走出来,抚摸着房屋的外壁,这房屋主要是用泥土和石头筑成的,也难怪能够那么坚固,过了一两年都还能留着。
此时又有士兵前来汇报,“大人,我们刚刚在巫公厝里找到的舞衣的项链上,也有一枚双柱银币!”
“厝”是闽南话中的家或屋子的意思,“巫公厝”这样的表达竟意外贴切。
郑克殷又从这名士兵的手中接过项链,只见一串贝壳之中,的确有一枚竟不太起眼、脏兮兮的钻孔银角仔!
这孔大概率是澳龙人自己钻的,孔口粗糙而不规则。
这意味着,现任巫公其实也得到了银币,豹闪闪的判断没错,前日受审问的人很有可能撒了谎!
说什么前任巫公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力量和护符,那这枚银币又是什么?
他们须回到鹰阳,将调查继续下去。
无论如何,这样的证据让郑克殷愈发接近真相——
一定是有外来人有意影响乩落社这样的生番,使乩落社的巫公们相信明人是归来的死神,明人的领袖必须除掉。
这样一来另一个疑问便也得以解开,那就是纪磨水是如何精准地将杀害目标锁定在郑克臧的身上的,那一定是躲藏在背后的外来人提供的情报,使纪磨水能够目标明确地径直前往合儒。
回到青丘山的山林之中,走在回鹰阳的路上,豹闪闪也提出了一种可能:“会不会乩落社的巫公们,把你那位阿兄当成了明人的巫公?”
霎时间,仿佛有一道光穿过郑克殷的后脑。
没错,绝大多数情况下澳龙人都是不愿意杀人的,就连在“战争”当中都是如此,除非交战两社的仇恨情绪极为严重。
因为对于澳龙人来说,他们都明白失去亲人的感受,他们便也不想对方因此而产生新的仇恨,以至于战争无休无止。
但有一种情况,澳龙人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杀人,那就是伏杀他社巫公!
在澳龙人看来,巫公掌握着强大的力量,以至于能降下大灾或杀人于百里之外,这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一旦某些巫公心情不好,恐怕作为平民的自己就会忽然没命。
既然巫公在澳龙人的社会中俨然核武,那么就必须你有我也有,各部各社都必须有自己的巫公;同时所有人都应当找到机会以最小的代价除掉他社的巫公,以解除自己所受到的威胁!
而且因巫公力量巨大,澳龙人知道,要杀巫公,就必须出其不意,在巫公能够调用神力之前将他一击杀死。
一来二去,澳龙人也自然而然地积累了伏杀与刺杀的经验,而这时那名神秘的外来人将毒草交给纪磨水,或者是通过纪虎巫交给纪磨水,纪磨水便又有了毒杀的手段。
郑克殷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基本就是这样了。”
最后的问题是,藏在背后的外来人究竟是谁?
既然纪虎巫的梦说是海神墨魊带来的,那就意味着外来人肯定是从水路而来,除开与郑克臧根本没利益冲突的其他各族原住民,能通过水路带着西班牙银元来到乩落社的,只有两个来源——
一是北边不远处的金门。
二是南方远处的墨西哥新西班牙殖民领。
如果是前者,那么对郑克臧的毒杀计划恐怕是非常机密的阴谋,以至于冯、刘一派的核心人物冯锡圭都毫不知情。
如果是后者,对郑克殷来说更加危险,这意味着强大的西班牙人对加利福尼亚的渗透已经远超郑克殷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