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叔伯,言必称汉奸,就是最大的意气用事。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什么叫做汉奸?”辜同庆既然打算说服家族的人接受自己的想法,就必须与汉奸这两个字正面对决,唯有彻底打破大家对汉奸这两个字的迷思,才有机会用自己的想法去说服大家。
“同庆,你都已经是这么大的一个人,尤其还是个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难道汉奸这两个字还需要我们来解释给你听吗?”辜同跃不以为然的回复着辜同庆的提问。
“请各位叔伯原谅同庆的不才,同庆确实以为多数人对汉奸这两个字的认知太过模糊,甚至模糊到张冠李戴,这才会特别在此向各位叔伯请教。
如果汉奸这两个字对大家来说是那么的清晰明确,不妨请哪位叔伯不吝告知,让同庆确认大家对汉奸这两个字的定义是否一致。
尤其我们都是一家人,更不该对区区两个字的定义有所歧异,各位叔伯认为是不是这个理呢?”辜同庆不卑不亢的说着自己的疑问。
“同庆,汉奸这两个字的定义那是再清楚不过,我们本不该在这个场合浪费唇舌去讨论这件事,但是你既然对此有所疑义,我们做为长辈的,自然得帮你厘清疑惑,免得你误入歧途。
在座的各位,如果我说的有所遗漏或者不适,还请大家帮忙补充解释,毕竟汉奸这两个字攸关民族大义,更是关乎我们辜家的气节操守,没有一点得以含糊的空间。”辜劲松简单的对所有人说明自己的立场。
“老大,你尽管说,汉奸这两个字,无论如何在我们辜家是绝对没有立足的余地,我们当然得将这件事讲得清清楚楚才是。”辜劲俨立刻响应辜劲松的发言。
“三弟,大哥先在此谢过。同庆,什么叫做汉奸?简单的说,就是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己人,那就叫做汉奸!尤其是帮着欺负自己的外人,反过来欺负自己人,那更是汉奸中的汉奸。
就拿最近发生的例子来说,打从日本人把战车大炮开进我们的土地开始,就有许多人不论是贪生怕死,或是趋炎附势,争相依附在日本人的羽翼之下,享受日本人施舍他们的权力,让他们对自己人得以耀武扬威。
有些人美其名是曲线救国,表面上是为了同胞而忍辱负重,实际上是趁机攫取自己的利益,成为日本人的爪牙来压榨陷害自己同胞。”辜劲松简单明了的举着最近才发生在大家周遭的案例,让大家一听就能明白其中道理。
“没错,老大说的再正确不过了,就是这个道理。所谓的汉奸,就是依附在日本人的羽翼之下,享受日本人施舍他们的权力,让他们对自己人得以耀武扬威。
日本人可不是善类,更不是笨蛋,他们不会白白赋予你权力,却不叫你去替他伪虎做伥,这个世界上就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尤其总有人说牺牲一、两个人,就能换来更多人的平安无事,那更是胡说八道,就算真有这个道理,那也应该是由老天爷来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汉奸来决定谁该被牺牲,谁又应该相安无事呢?”辜劲俨想起不久之前才发生在身边的事,怒不可遏的提出自己的看法。
“同庆,现在你听明白了吗?汉奸这两个字,那是再清楚不过的道理,我知道你非常想帮这个国家去做点事,更希望能为辜家尽点心力,尤其你又在日本求学多年,一定有些自己的想法,但是千万别因此误入歧途。”
辜劲松好言疏导着辜同庆,他知道年轻人难免急于求成,总希望能在众人面前有所表现,尤其是辜同庆这个孩子。
“大伯,三伯,如果你们对汉奸的认知是这么一回事,那就更应该听听我的想法。
你们说的没错,日本人不是善类,更不是笨蛋,但是…,难道我们就是笨蛋吗?他们不过就是船坚炮利点罢了,真要论起计谋韬略,区区一个岛国,难道还能比得上我们这个泱泱大国?”
“你这意思是…?”辜劲俨疑惑的问着辜同庆。
“当年的魏源受托于林则徐,扩编他所翻译的《四洲志》时,开宗明义就提到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威胁,已经不同于历史上的任何一次蛮夷入侵,而是在各方面都远远超乎我们之上的西方资本主义列强。
传统的文死谏、武死战已解决不了问题,既然对手已然在方方面面都超过自己,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向其学习。
而我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汲取先人的智慧,师夷所长以致夷。既然日本人不是善类,更不是笨蛋,那们我们就当个比日本人更狡猾,更浑蛋的恶棍去对付日本人。
利用日本人自以为是的优越感,让他们以为已经将我们拿捏的万无一失时,狠狠的一刀戳进日本人的心窝…。”
听到辜同庆毫不避讳地当着大家说出这话,辜劲松大吃一惊,立刻制止了他的讲话,要知道虽然日本军队目前还没踏进天河市地界,但是日本人的爪牙奸细那可是无所不在,谁都不能保证这间屋子里没有日本人的眼线。
“同庆,越说越离谱了,你大概是喝多了。弟妹,麻烦妳先带着同庆去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冷静冷静,晚点我再亲自领着同庆向列祖列宗道歉。”辜劲松当机立断让辜同庆的母亲将他带离现场,至少先一刀切开他与整个辜氏家族之间的关系,免得其他人因此受到牵连。
这顿年夜饭,在辜同庆的这一番慷慨陈词下,竟变得异常尴尬,毕竟辜同庆说得没错,要对付狡猾奸诈的日本人,那就得比日本人更为狡猾奸诈,但是在年夜饭这个场合说出,却是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尤其从辜同庆的前后说法听来,他的做法就是要先站队日本人那边,接着再反水日本人,若再加上辜同庆在日本求学十几年的背景来看,说不定他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也说不一定。
但是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更是一件只能做却不能说的事,辜同庆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众人面前给说出来,所谓的见者有分,要是日本人知道了这件事,说不定会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当作嫌疑人,那可就真应验了抄家灭族这四个字了。
尤其眼看日本人就要打进天河市来,没道理让日本人将辜家视为他们的眼中钉,若是让日本人知道辜家的人有这个意图,只怕还得应验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那句老话,就怕辜同庆那句师夷所长以制夷还来不及成真,整个辜家就已经成了满门忠烈。
辜家这顿年夜饭,也就在如此诡异的氛围中结束,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在祠堂里一定会有一番精彩的故事,这是辜劲松担任家族族长近三十年来,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家人给喊进祠堂里头,尽管不是疾言厉色,但是大家都知道辜劲松肯定是动了气。
尤其辜同庆最后所说的那几句骇人听闻的话,尽管是在大年夜的家人团圆宴上,又是在日军倾力大举进攻的敏感时刻,每个人都被那几句话震撼的脑仁嗡嗡作响,所有人心里都揣测着那个四房的独子会不会真就这么惊天动地的跟日本人干上。
到了晚上九点一刻,以往这时候族人多半已经吃完了年夜饭,三五成群的各自围成几个圈圈享受一下小赌怡情的乐趣,但是今年的气氛略有不同,所有人都在等着祠堂里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结果,竟没有一个人吆喝着上桌开赌。
尤其刚刚在年夜饭上,大房与三房之间的亲德论与亲美论根本没有讨论出结果,就突然让四房辜同庆这个程咬金给杀将出来,搞得大家对亲德还是亲美仍是莫衷一是,因此,眼下发生在祠堂里的事,或许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