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一中的宿舍楼都是双人间。
下了晚自习, 楼道里吵吵嚷嚷,洗衣房挤满了男生,这几天天热, 男生们衣服脏得快、球鞋也都是汗味儿。
陈朗下午放学提前占了个位置,这会儿在水池前洗衣服,两件洗完,他擦擦额头,忽然听见一阵喧哗。
陈朗应声抬头, 看见不该出现在这的沈时。
沈时站在走廊尽头,侧着身, 脸部轮廓英挺锐利,隐隐有些不耐烦。
有不明所以的同学们打他身边经过, 都有意无意的绕开他。
他朝这头走来,边走边看门牌号。
高一那年沈时当过班长,对三班男生们住的宿舍还有些印象。
陈朗连忙甩甩手,跑过去:“沈哥?你们在这?你不是走读的吗?”
沈时听见他的声音,缓缓看过来:“陈朗?”
陈朗:“啊?是我,怎么了沈哥?”
“没怎么, ”沈时问:“你住哪间?”
“哦, 我住201, 就走廊尽头那间,可安静了,离楼梯远, 还没人打扰。”陈朗乐呵呵的答道。
他对自己的运气很是满意, 不光安静,晚上还能偷偷学习。
话音落下,他便发现沈时的脸色更冷了。
男生那双狭长漆黑的凤眸情绪莫测的盯着自己, 像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居高临下的,让陈朗有些莫名其妙。
“我去你寝室坐会儿,”半晌,沈时不咸不淡的说:“你不用管我。”
陈朗:“可以啊,是不是杨老师让你来找我的?那你等我会儿吧,我去把衣服抱来,哦,对了,我舍友可能也在寝室。”
“没事,”沈时随意的瞥了他一眼,只这一眼,他便不由自主地皱起眉:“你就穿成这样?”
陈朗看看自己,老头衫大裤衩。
“是啊,”他再看看身边其他人,“大家都这么穿啊。”
沈时没住过宿舍,去看其他人,发现果然如此,楼道里甚至还有只穿条裤衩大摇大摆串门的。
他英俊的脸上蒙了层冷气,抿着薄唇,烦躁的嗯了声,“行了,我先去你寝室了。”
陈朗知道他是富家少爷,以为他这方面讲究很多,纠结道:“我室友也这么穿……沈哥,不然咱们就在楼道说事儿吧。”
这话落下,沈时果然立刻停下脚步,眼神黑沉沉的盯着他:“你说什么?”
“就我室友……跟我一样,也不讲究。”
陈朗暗暗叫遭,还要说话,就见沈时面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不爽的表情,接着一声不吭的,径直往208走去。
陈朗回过神,连忙从洗衣房抱起盆,追在他身后往208跑。
进了屋,右手边的床铺乱糟糟一片,沈时站在寝室中央,大致环顾一圈,208寝室的生活气息很浓,男生们的球鞋、衣服都胡乱的摆着,阳台上晒着衣服。
陈朗随后一步,发现室友不在寝室后,松了口气。
“沈哥,你坐吧。”
他往左手边走去,拉出左手边写字桌的椅子。
沈时动作一顿,“这是你的床铺?”
“嗯,”陈朗笑道:“隔壁是我室友的。”
沈时神情莫测,再次看了眼右边的床铺,深蓝色床单卷成一团,床上全是没叠好的衣服,袜子随便踢在地上,寥寥几双球鞋也脏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陈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无奈道:“是不是很乱,我室友他确实不太讲究。”
沈时瞥他一眼:“乱中有序,还行吧。”
陈朗:“?”
陈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指指自己的椅子,让沈时赶紧坐,“我桌子干净点,我室友他东西全堆一块了,没地方坐人。”
沈时沉默片刻:“时间仓促,能理解。”
陈朗:“???”
陈朗逆反心理一下上来了,他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打进学校第一天起,就把沈时当作偶像一样崇拜,这会儿突然发现偶像眼神不好使,忍不住想证明自己。
他指向地面的垃圾,“这些都是我室友扔的,他还在床上吃零食。”
沈时眼皮也不抬:“情况特殊,适应就好。”
陈朗:“……”还得我自己适应???
陈朗:“他一周也不洗一次袜子,鞋都是打包带回家给爸妈刷——”
沈时:“家庭环境不错,也……”
沈时表情一凝,缓缓扭头看他:“一周?”
“是啊!”陈朗以为他可算正常了,“一周不洗一次袜子,校服还是我催他他才肯洗,不然寝室肯定一股味儿……”
他絮絮叨叨的吐苦水,沈时插在口袋里的手却紧了紧,深深的闭了下眼。
……叶然今天才转来。
他和陈朗不是室友。
门外,适时的响起一声怒吼,一个陌生男生跑了进来,被陈朗揭了短,恼羞成怒的去锁他的喉:“……陈朗!枉我对你这么好,你在外就这么败坏我的名声!”
陈朗被锁的喘不过来气:“救命啊……沈哥,救命……!”
沈时皱着眉,拎小鸡崽一样把两人分开。
陈朗脸憋得通红,一边咳嗽一边笑骂,沈时打断他的话,沉着脸问他:“你和叶然不是室友?”
“当然不是!”陈朗恍然:“奥,杨老师是让你来看看叶然的吗?叶然他住230啊,在最那头,咱们这层楼只剩下那一间是空房,就住了他一个人。”
……
沈时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跑这一趟。
走廊上,他脸色难看,一个人劈开一条道,到楼梯口,面色阴沉难辨的站了会儿,侧脸绷得极紧,到底还是烦躁的走向230。
陈朗都以为他是有任务才来宿舍楼的了,万一他不去看看叶然,叶然明天告状怎么办?
230在走廊另一端的尽头。
越走声音越小,光线越暗。
唯有230的门大咧咧的敞着,室内的光线在幽暗的走廊上拓出影子。
沈时站在门外,只准备瞥一眼就走。
……
230寝室内空旷整洁。
灯光晃眼。
靠右的床铺铺着棕色条纹床单,被罩也是一个颜色,边边角角整整齐齐,桌子上的书本被书笠立起,床下的鞋柜摆着几双刷的十分干净的球鞋。
坐在床边的人疲倦的垂着眼,穿着深蓝色睡衣睡裤,此时松松懒懒的倚着栏杆,撩起的眼尾洇着红。
他长长的裤腿卷到膝盖,小腿腿肉雪白匀称,两只脚泡在盆里,水很清澈,氤氲出热气,他拎过盆边的开水壶,又倒了点热水进去。
下一秒,叶然便被烫的抬起脚,立刻撑在盆沿上。
他眯起眼睛,嘴唇也动了动,似乎被烫的‘嘶’了声。
那搭在盆沿上的足踝清瘦漂亮,花枝般蜿蜒的青色经络蔓延,五只脚趾头圆圆滚滚,蕴着浅淡的粉,有透明的水珠顺着脚背滴下。
叶然又弯下身,宽松的睡衣滑落,颈后乌黑的发丝自然下垂,露出细腻柔软的一小片皮肉。
他伸手拨了拨水,试着水温。
“哗”的一声。
叶然直起身,奇怪的往门外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