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给我拿下。”南柚看着抖得不像样子的流芫, 怒得咬牙,“今日这事,我会如实告知几族族长, 少君若是觉得今日这打, 你不该挨,尽可回去告状, 听听你父亲的意见。”
流熙起身, 强大的威压从身体中迸发出来,于此同时,流钰手中的玉扇脱手而出,化为无往不利的飞刃,径直射向阴恻恻盯着他们的少逡。
因为南柚发了话,乌鱼和汕恒纷纷加入战局。
一时之间,少逡只有被动防御闪躲的份。他的从侍竭力护着他,但到了后面,已是自顾不暇,分不出心神再去帮他。
少不了挨这一顿打。
半晌, 一直在一旁当透明人的辰囵出手,挡住了其他人的攻势, 他垂着眸,道:“打也打过了,他受了教训, 今日这事,便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揭过去吧。”
“你的面子?你的面子有多大?”南柚声音里含着破碎的哭意,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掉眼泪,一边用袖子胡乱地擦, 一边道:“今日就是他父亲站在这,我也要揍死他。”
她一哭,几人的心便被牵着动了下。
少逡浑身疼痛,这几个人下手有分寸,不至于让他重伤,但拳头净往疼的地方打,力道重,看起来又并不显得严重。
他握拳,弯腰咳了一声,想笑,但一牵扯到嘴角的伤,面目顿时狰狞一瞬,他道:“你有本事,就打死我。”
这话,像是赌气,又像是威胁。
南柚看着他阴沉的眼,白嫩的手掌往半空中一握,腰上缠的长鞭便像游龙一样绕到她的手腕上,她猛的一鞭抽上去,以为他必定会躲开,但他甚至脚步都没挪一下,生生受了那一鞭。
经过昨夜,她经脉算恢复了七八成,灵力也随之提升了不少,但这样的力道,对少逡而言,依旧是眉也不带皱一下的程度。
辰囵上前一步,挡在少逡跟前,他看着南柚,皱眉,道:“小星女,此事后续,我等小辈无法决意,还是请大人们来定夺为好。”
“当务之急,该为六姑娘和三公子疗伤,今日便各退一步,到此为止吧。”
南柚抿着唇,盯着自己的长鞭,眼尾仍是红的,半晌没有说话。
到了这一步,他们都知道,确实该到此为止了。
大家都是各族未来的掌权人,遇到事情,心里都有个度。
流芫和流焜毕竟没怎么受伤,少逡受些皮肉苦,这事算是小辈之间的一个摩擦,翻过一页,谁也不提了。但少逡今日若是重伤在他们手中,魇族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引起的便是几族之间的战争。
南柚咬了咬牙,喝道:“还不快滚!”
辰囵架起浑身关节都冒着疼意的少逡,深深看了她一眼,消失在了原地,魇族和冥族的人也随之消失。
“你们都到外面等着吧,顺便将后善了,所用到的花销,列张清单,送到魇族少君居住的府邸去。”南柚吩咐完,回头,道:“汕恒哥哥,乌鱼哥哥,麻烦你们跑这一趟了。”
处理完外敌,接下来,便是家事了。
汕恒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笑了一下:“跟我们两个还客气?”
紧接着,两人带着从侍和赶过来的世族天骄退了出去。
自从方才,少逡说了那几句话之后,流芫的手指简直抖得不成样子,就连哭声和哽咽的气音都是破碎支离的,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跌坐在狼藉的地面上,谁也不理,什么也都听不进去。
流焜的脸色更算不上好看。
少逡同样对他施了秘法。
那一场大火,险些带走了他的性命,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亲情。
自那以后,他的妹妹,只活在回忆当中。
那是他的执念,也是他数千年来无法释怀的梦魇。
此情此景,再联想到方才少逡说的话,无需再问什么,大家心中都有了结论。
流熙看了眼流焜,又看着崩溃得不行的小姑娘,想问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最终,他低着头,所有的情绪都凝结在了话语中,他道:“是大哥不好,没有顾好你们。”
一个是几次死里逃生,自由坎坷的亲弟弟,一个是自幼帮他扛起担子,娇纵又令人心疼的亲妹妹,此时此刻,流熙仿佛只有把所有的一切的不对,都推到自己的身上,心里才好受一些。
南柚别过眼,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幕。
流钰站在她身边,神情平淡,内心并没有什么触动。
他们才是一家人,他则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气氛沉闷起来。
南柚吸了吸鼻子,她慢慢走到流芫身边,伸手摸了摸她垂落在地面上的乌发,哑着声音道:“魇族的秘法,只能看见拥有人之至深执念与梦魇,小六,你的梦魇,是那两句话吗?”
在她话音落下去的一瞬,周遭的呼吸声都静了下来,南柚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一刻,流芫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的梦魇,亦是老三的梦魇。”南柚将这层窗户纸揭开来,她闭着眼睛,似乎都能瞧见他们两个藏在这两句话之后,血淋淋的伤口和腐肉。
“小六,那个时候,你年龄尚小,不知话比刃更伤人,但现在,该懂了。”南柚缓缓道:“每个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但知错能改,尚有挽救的机会。”
流焜手掌微握,又松,再握,如此反复,眸色重若浓墨,须臾,他身子动了动,目光凝在地上的两个小姑娘身上。
若是他足够心狠,此刻,他该转头就走。
但他留在了这里。
眼前闪过的,无非是那日归来,她拉着他袖子反复查看,连声问他是否受伤时的泪眼朦胧,也是她捏着一束干巴巴白色小花递给他时,眼中的忐忑和期待。
血浓于水,饶是他无数次的告诫过自己,不该原谅,不该再信,也还是忍不住心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