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所有的热闹和生气都在短短几秒内谢幕了,只留下冷冰冰的现实。城墙上的强光灯挨个亮起,照向荒原,成队的战士持枪巡逻,风中是怪物的低语。
“是时候睡觉了。”陆听寒把书签夹入书中,“时渊,晚安。”
“晚安。”时渊说,“谢谢你请我吃面,下次我会请回来的。”
“你要请我吃什么?”
时渊想了一下:“反正不是辣的。”
陆听寒笑了。
时渊说:“你要是晚上做噩梦害怕了,可以来找我。”
陆听寒问:“为什么我会做噩梦。”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家都会做噩梦的,我之前被吓醒过。”时渊说,“我害怕的时候会抱住尾巴,你又没有尾巴。”他真诚邀请,“它的手感很好的。”
陆听寒只是说:“……快睡吧。”
诱惑不成功,时渊的尾巴耷拉下去了。
等陆听寒上楼,时渊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回想起今天见到的新鲜事物,抱住被子滚了两圈,可是床铺太软了,他第三圈还没滚完,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时渊醒来的时候,陆听寒已经走了。
破铜又在桌上放了面包和牛奶,对时渊说:【请你把具有独立操作系统的移动终端交给我】
时渊:“什么东西?”
破铜:【手机】
时渊说:“你比我还不聪明呀。”
破铜:【……】
时渊把手机递给它。
破铜伸出机械臂接住,插入数据线,隔了几秒又还给了时渊:【公交票据已更新,地图数据已上传,目的地:加西亚大剧院】
这是野玫瑰剧团在的地方。
时渊吃完早饭就出发了。
导航很清楚,即使是他也顺利找到了小区外的公交站,等来了3号公交车。他学着其他乘客,在收费机上刷了手机的公交票据,顺利上了车。
公交车像个大铁皮盒子,摇摇晃晃,装着早起的人们去往远方。
车上挺挤的,时渊抓住扶手,紧张不安地蜷起尾巴,差点又打结了。窗外的灰色建筑和废墟慢悠悠地倒退,红灯时,另一辆公交停在了对面,两车人挨得很近,那辆车上的小男孩看见时渊,笑着挥手打招呼,时渊也对他挥了挥手。
半小时之后,公交车抵达了“加西亚大剧院站”。
时渊下车,走了五分钟,来到一栋巨大的建筑前。
建筑通体是白色的,极具设计感,曲线交错构成了流畅的线条,像是连绵的山脉,起伏却又浑然一体。
正门口的上方是大理石雕像,正中间是男人的半身像,他眉目深邃,天鹅绒帽子上插着羽毛,绕在脖颈的细布被花边缎带扣住,构成了华美的领饰。在他的左右两侧,女人头戴珠宝和丝绸,高举起双手,好似舞蹈又好似欢呼。流云般的白鸽簇拥着他们。
当阳光破开云层,照耀上去,那种来自大理石和钢铁的力量感,几乎在金光下流淌。他们活了,优雅的男人甩着手杖,昂首阔步向前走,女人的裙摆如云,艳丽又张扬,他们赢得满场的喝彩。
时渊驻足看了很久。
剧院大门还挂着几幅海报,他以为是画,走近一看,左边写着:
【虎威牌壮阳神油,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用了让她连夜说好(爱心)(红唇)(高跟鞋)】
右边写着:
【喜欢玩水吗?那你来洗碗吧!致电xx素菜馆,今天你就能洗上最脏的碗】
中间是黑底白字:
【广告位招租
详情咨询沃尔夫冈贝格先生220-xxxx-0877】
时渊还没仔细看,就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是来应聘演员的吗?”
时渊回头,看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她黑眼圈特别重,整个人无精打采,像是下一秒就能睡着。
“应该……算是吧。”时渊说。
“我也是。”女人的语速很慢,“我叫艾玛。”
“我是时渊。”
艾玛打了个呵欠:“你的名字真奇怪。”
时渊和艾玛一起走入大门。剧院里很暗也很冷,一张长桌横在门前,脸色苍白的男人坐在后头:“来试镜的?把这张表填一下。”
时渊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看见桌前桌后全都是广告的立牌,从“阳光好锅”到“帕帕牌压缩罐头”,从“星星幼儿玩具”到“风寒药酒”,花花绿绿,恨不得把每个角落都填满,尽头还有空的位置,也写了“广告位招租”。
“表填好了。”时渊把表还给苍白男人。
男人扫了一眼:“你没有填你要演什么。”
时渊老实说:“我不知道有什么角色。”
“你没看过剧本?”
时渊摇头。
“你之前演过舞台剧么?”
时渊摇头。
男人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扭过头咳嗽,然后说:“长得还不错,给你个简单的试试吧。”他在表格上龙飞凤舞写了字,还给时渊,“往前走,左手第二间房。”
【角色】那一栏写了个“树妖”。
时渊拿着表,走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进了房间。三四个人坐在折叠椅上,闻声都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头读台本了。
时渊连台本都没有,只能发呆。
他其实不知道舞台剧究竟是什么,谢千明让他来,他就来了。
时渊下意识摸了摸狼牙吊坠。
他想到篝火边上,谢千明把吊坠给他时的神情——漫天的星光璀璨,争相闪烁,谢千明平静又释然,他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又想到谢千明死前,紧紧抓住他的手,嘶哑道你骗了我,你也是个该死的怪物。他几乎是狰狞的。
时渊挺喜欢谢千明的。谢千明是他变人后遇到第一个人类,把他带上了车,还把吃的喝的分给了他。
时渊杀死了蜂后,以为自己能救谢千明,换来的只有死亡和仇恨。
他有时候就会想,谢千明会后悔吗?后悔与他同行,后悔为他守夜,后悔将吊坠给了他这个怪物。
他无从知道答案,也不知道该把吊坠给谁。所以他戴着吊坠进了城,又如承诺的一般,来到了野玫瑰剧团。
他就这么呆坐了一会,直到衣角被人扯了扯。
生着猫耳的小女孩站在他身后,小声问:“请问你是不是试镜‘树妖’的人啊?”
“我是。”时渊回答。
“那跟我来吧。”女孩甩了甩耳朵,弯起绿色的眼睛笑了,“我带你去拿戏服。”
他们两人出了房间,小女孩回头说:“我叫特蕾西亚,你呢?”
“我叫时渊。”
“你看起来好年轻啊,比其他来的人都年轻。我今年11岁了,你呢?”
时渊想了一下,他估摸自己至少有2000岁了,但他决定把年龄报得稍微小一点。
他说:“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