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250年2月。
1号深渊的模拟信号研究极其顺利, 这座地下城市在众人的努力下,高速发展, 欣欣向荣。
与之相对的, 联盟不再迫切地需要深渊之底的数据。
时渊和陆听寒轻松了许多,他们经常大半个月才需要出一次远门,调试仪器, 其他时间他们留在庇护所,整理监测仪器传回的数据。
经过五年的积累, 两人房里的纪念品数不胜数——九成九都是时渊带回来的。房内摆不下,时渊向外扩张领地,公共区域都挂了漂亮的树叶与陆听寒的速写。
他们一起在床头养的花,也热闹地生长,时渊的小花盆放不下,只能往室外移植。
他和陆听寒研究了几天怎么挪花,最后,花朵郁郁葱葱地开在护卫舰之外, 一大片分外艳丽。
时渊每天都要观察很久。
“我应该有点养花的天赋。”他说。
陆听寒点评:“是不错。”
时渊又说:“我养宠物也是这样有天赋。”
陆听寒回想起猥琐鱼,每一条都丑得各有千秋, 陷入沉默。
但,花海到底越来越繁茂了。
时渊也把花带给了周茜、齐鸿和柯正荣看了:三座墓碑立在一棵老树下,它有浅蓝色的发光叶片,枝干错落如鹿角,满树微光。
墓碑的名字与生平是陆听寒一笔一划刻的,他的字好看, 刻上去也是如此。每次他和时渊过来, 拂去墓碑上的浅蓝树叶, 再由时渊献上大束鲜花。
树叶柔亮, 花朵漂亮,英雄们长眠在光影斑驳的梦中。
“……真是个奇妙的世界。”陆听寒说,“我从没想过有机会见到这种景象。”
这一天,他和时渊穿过藤蔓飘扬的山谷,又熬夜看了夜空。
“是呀。”时渊说,“我也这么觉得。”
他窝在陆听寒怀中打了个呵欠,一眨眼的功夫,陆听寒俯身吻了他,他顿时眉开眼笑。
“时渊,”陆听寒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果到了离别的那天,感染我吧。”
时渊愣了几秒:“嗯?”
在主城时陆听寒为他挡下了子弹,生命垂危,却说别感染他,让他作为一个战士死去。这是信念与坚持,生而为人类,亦要以这个身份走向终局。
陆听寒突然来这一句,时渊的尾巴困惑地弯出问号。
“我改变主意了。如果是为了你,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陆听寒开玩笑讲,“希望到时候你别嫌弃我。”他摸了摸时渊的脑袋,“我就这么一说,现在是睡觉的时间了。”
后来,时渊又去了几次唱歌的蘑菇林,泡了几次热气腾腾的温泉。“极夜”重现了两次,每次都是一两个月的昏暗,再之后头顶星辰爆发,整晚的光芒璀璨后,白昼轰然降临。
灯塔般的光柱永远都在。
它直指宇宙直指回家的路,这是独属于时渊的奇迹。怪物日渐减少,或许终有一日深渊也会消失,追随它们这少年神明的指引,回到最初家园。
时渊和陆听寒一天天等着。
他们踩着落叶,走过了陌生或熟悉的山头。
“你知道么,”陆听寒告诉时渊,“他们后来告诉了我那个秘密。”
苏恩齐在临别前,说有个陆听寒从不知道的秘密。
“是什么啊?”时渊问。
陆听寒:“我刚当深渊监视者时,心理评估报告是有问题的:我确实被你影响了。精神感染是不可逆的,苏恩齐和柴永宁却决定再给我一次机会,在第三次
的评估报告里,我恢复了正常。”
“……啊。”时渊睁大了眼睛。
“这是个奇迹,从没人有这样的经历。总之,我没有被你感染,好好地活到了今天。”陆听寒笑了,“现在回想,当时我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每到深夜,他总会做奇怪的梦。
梦中雪见花开得旺盛,他身临深渊之底,可怖的黑雾却化作了少年模样,头生恶魔角,晃着尾巴开心地说你终于来找我啦!
他有一双漆黑似深渊的眼睛。
那种开心是切实、真挚且热烈的,光是看了,就让陆听寒不禁跟着笑起来。
“是啊,”陆听寒说,“我总是能找到你的。”
他向少年伸出了手。
梦境模糊,消融在清晨的天光,再也回忆不起来。
时过经年,时渊说:“我不想感染你的。”
他纠结地弯起尾巴,有点不安。
“嗯,我知道。”陆听寒揉了揉他的脑袋,“毕竟你是一只好深渊。”
时渊:“哇!呼噜呼噜呼噜……”
陆听寒接着讲:“我知道这件事后就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接触过更严重的污染,不止一次,精神都没受影响,怎么单单在你这里出了问题?现在我明白了,或许,是我太想去了解你了。”
在他们初遇那日,8岁的陆听寒拉着时渊的手,讲了他所热爱的人类与城市。
时渊听不懂,只记得陆听寒眼中对家园的挚爱。
陆听寒不记得这次邂逅,在10年后,依旧如约来到深渊之旁。
深渊横卧天地间,记忆中的少年身影模糊。每每午夜梦回,故人呼噜噜地归来,陆听寒总会去想,他要去了解这样孤单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