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简无绪没有忍住, 小小惊叹一声。
这声音惊动了房间里的阎王,柏今意和简无绪只见阎王的脸朝他们这里转来,双目中神光一闪, 见着他们,居然没有发怒, 反而感动道:
“是你们?你们可终于出现了!我等你们许久了!”
这种态度大大超出柏今意与简无绪的预料。
看阎王这样子,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们是来救阎王的呢……
“等我们干什么?”简无绪仗着柏今意在身边, 大着胆子说, “等着报复我们吗?”
“关进来的前三天, 这还值得想想,到了现在……”阎王朝面前的投影瞥一眼, 又痛苦的扭开脸,牢牢盯住柏今意,“我只想多看你两眼, 破除已经快要牢牢刻入我心灵的心魔,否则这辈子我都别想再碰游戏了!”
两人一时沉默。
片刻后, 简无绪喃喃说:“好像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柏今意和简无绪感觉相同。
所以他拉上简无绪,转身离开, 决定让心魔彻底盘踞于阎王内心。
“等等!”阎王慌忙道,“闲话不说, 来说正事, 你难道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实习鬼差吗?”
柏今意停下脚步:“难道不是因为你玩忽职守?”
“不算玩忽职守, 因为是我有意而为。”阎王说,“我之前就和你说过, 我见多了下地府来的人, 见得越多, 越不信善。你偏偏是九世善人转世,我便想见你到底是真善还是假善,方才让你魂魄暂不归位,让你找他人来代替自己,以此为考验……”
“这是考验吗?你只是你在骗他作恶。”柏今意沉声说。
“哼,我不过指出一条路,让他考虑,从头到尾,我都未曾真正逼他,做出决定的是他自己!他差点儿不就做了吗?你以为你的阴阳眼是怎么出来的,还不是最初他在医院里想勾魂却又没有勾成的那一下!”阎王回答,收了胡作非为姿态后,竟也有股肃穆威严之气,“当然,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让人替代自己而死,善战胜了恶,这局我愿赌服输,如今在这里,也算咎由自取!”
“不过,要我在这里坐牢直到批改完所有积压的公务才能出去,也未免太严苛了吧。”阎王再度哀叹,那股肃穆威严的气息顿时消散无踪。
两人都觉得这个惩罚非常公平而且公正。
“唉。”阎王愁容满面,“算算堆积的内容,我至少要在这小黑屋中被关两三百年。”
“……你拖欠的公务未免也太多了吧!”简无绪震惊。
“而这两三百年中,还会积压新的新的公务,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我这辈子还能摸上我的游戏盘吗?”阎王推心置腹,“你们看,这种情况下,我必须自救,对吧?”
两人明白了。
“我们谅解你,你就能减刑?”柏今意。
“明面上没有这个说法。”阎王打着小算盘,“但凡事都讲究公平,之前我考验了他,现在,恐怕上边的人也在考验我,我帮帮你们,说不定就在这份考验上加了分呢?总之,这事亏不了。人间最重要的福禄寿,你们可以挑一个,两个也可以,三个就不行了,做人不要太贪心,知足常乐……”
“不要。”
“要。”
两人同时说出不同的话,柏今意看向简无绪,而简无绪迫不及待:
“正好我需要!但我不要福禄寿,我要你帮忙找到柏老师的亲生父母!”
“啊?”阎王牙疼了,劝道,“这个找起来还挺麻烦的,要不你们还是换福禄寿吧,有了福
气,很多事情也跟着水到渠成了,活得久了,见得也就多了……”
“不行。”简无绪态度强硬,“我只要你帮忙解决这件事,除了这件事,你给我一百辈子的福禄寿我也不会谅解你!”
……张口就是一百辈子。阎王嘀咕。你想要我还不肯给呢。
不过现在优势在人。阎王实在不想在小黑屋里无穷无尽地坐牢了,更别说坐牢途中还要随时随地直面心爱光碟被掰碎的痛彻心扉。
“好吧,好吧。”阎王无奈说,“你们等等,我看看。”
他突地翻出个印章,虚空朝柏今意一盖。
柏今意只见一道淡淡的印章影子,从阎王所在的位置朝他飞来,直直投入他的身体,他的眼前似乎浮现了许多画片,画片杂乱堆叠,挤做一团,柏今意眼花缭乱,只能捕捉到一些泛泛的画面……
花园,别墅,街道……别墅中的人……街道上婴儿被抢走……
他极力去追索画面中的婴儿,和婴儿身旁的男女,以及带走婴儿的那个男人,但是那些匆匆掠过的画面,任何一个人的面孔,都被模糊成了一张素色的面皮。
而后,所有的画面消失了。
阎王思索着:“你这事,有点熟……”
他一脑袋埋入卷宗堆中,开始翻找着,找了半天,突然哈哈一笑:
“找到了,找到了,你的生身母亲命不太好,少年丧父,青年失子,此后其母病逝,夫妻离异,接下来就是一直在找你,如今她已经来了地府。但她命虽然不好,做人却很执着,如今她的案子,地府已经给她答复了,给了她入梦机会,让她去惩罚那个拐卖孩子的家伙——你们确定,要把这来之不易的补偿机会,用在见个已死的母亲身上吗?”
柏今意听见“她已经来到地府”的时候,就怔了下。
这其间,简无绪望了眼柏今意,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于是阎王答应下来:“你们往回走,路上会出现一条岔路,在岔路的尽头等,如果她愿意见你,你就能等到她。”
他们离开了阎王所在的地方。
虽然走了,但背后依然时不时传来电闪雷鸣的声音,以及阎王憋不住的怒骂与讨饶。
一路上,简无绪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柏老师。”简无绪安慰道,“别太难过,节哀顺变……”
“我知道。”柏今意说,“我只是在想……”
他在想上回来到地府时候的情况,也在想自己在阎王大印印来时候,看见的一切。
“我就在想……”
想什么呢?纷纷乱乱的情绪堆积在柏今意的内心,像一团又一团的棉絮,从他的心一度堵塞到他的喉咙,让他整个胸膛都沉甸甸的。
他想了很多,却说不出口,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们一起走了没有多久,简无绪忽然停下脚步。
柏今意抬头一看,才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了阎王刚才说的岔路上,他在原地停顿片刻,听见简无绪说“我在这里等你”,他轻轻“嗯”了声,知道不是简无绪不想陪他,是对方体贴地把这段私人时间留给他。
他独自一人走上这条岔路。
涌动灰雾的岔路,像是一条短短的羊肠小径,他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灰雾中忽然出现一道模糊的丰腴微胖的背影。
柏今意抬起的脚步,停滞原地。
他没有动,前方背影也没有动。
他们隔着短短的距离,互相沉默着,心里想要见对方,但真到了一转身就能见的地步,心又怯了,只是
开开口,转转身,山重水隔似艰难。
“……我们见过一次。”
几次深呼吸后,柏今意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