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扔向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
孟弗无声跟在少年的身后,见到少年回头向自己看来,她就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对他露出微笑。
少年有些嫌弃道:“还在害怕?你这笑的怎么比哭还难看?”
孟弗也不知是刚才受了太大的惊吓,还是因为少年救了她的命,她觉得少年亲切,察觉到少年怀着心事,她回少年说:“你也没有笑啊。”
少年呀了一声,似有些惊讶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姑娘还会。
“抱歉什么啊?”少年追问她。
孟弗垂下头,答不上来。
少年走到那几个流氓面前,露出一个相当凶残的笑容,对流氓道:“笑。”
几个流氓有点懵,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少年,孝?他们刚才都跪下来叫爷爷了还不够孝吗?那现在是要喊祖宗了吗?
少年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危险道:“刚才一个个不是笑得挺欢快的吗?”
没等流氓们弄明白少年到底是要做什么,少年就抬起手对着他们哐哐哐砸了几拳,可能是这几拳让流氓们的脑子开了窍,流氓赶紧扯着嘴角哈哈笑起来,少年又使劲打了几拳,见他们笑得可以了,有足够的感染力,才收回手。
孟弗跟流氓们一样,也不理解少年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随后就见少年回头对自己说:“小姑娘,今天是上元节,一年里这么热闹的日子可不多,你得多笑一笑,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这一下,孟弗确实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比刚才那副样子好看了许多。
少年走过来,问孟弗:“你怎么遇见这些畜生的?你的父母呢?”
孟弗低着头,轻声说:“走散了。”
少年继续问她:“走散了怎么不在原地待着,等他们回来找你?”
孟弗没有说话,依着平日里他们对她的关注程度,孟雁行说不定要等到回家后才注意到自己不见了。
她向来懂事,知道进退,能把父母交代的事做到最好,从来不给人添麻烦,她知道父母待自己与待妹妹不同,却也从不吵闹。
她以为不会觉得委屈的,就算今天她差一点就死了,但她突然意识到她其实是难过的,难过没有人在意她,难过她死后所有人应该会很快忘记她,难过自己在家中似乎无足轻重。她想要和妹妹一样得到父亲的夸赞,却得不到,孟雁行对她总是格外严格,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压缩进一个小小的匣子里,她将自己缩得越小,旁人就越不会注意到她,想要得到关注就得冲出匣子,可她又怕看到那些失望责怪的目光。
不知不觉间,孟弗的眼眶已经蓄满泪水,她一眨眼,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流淌下来。
少年本来还想再好好批评批评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怎么能一个人到处乱跑,现在一看到她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摸了摸身上也没找到块干净的帕子,叹道:“这怎么还哭了?我最见不得人哭了。”
孟弗微微侧过身,不想少年看到自己落泪,她道歉说:“对不起。”
少年无奈道:“对什么对不起,别哭了别哭了,要不我让他们几个哭个惨的你听听?”
少年说干就干,提着棍子过去把那群流氓给暴打了一顿,流氓们叫声凄惨,涕泗横流,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
孟弗看到这一幕,这下真的哭不出来了。
少年打完流氓,拍了拍手走过来,孟弗已经用帕子把自己脸上的泪水都擦干净,她想要好好谢谢少年,又不知道对方有什么需要,试着套话也以失败告终。
少年打断她的话,说:“小小年纪,不要这么老气横秋的,要不要跟我一起放个河灯啊?有什么愿望写在河灯上,说不定就实现了。”
孟弗嗯了一声,她其实没有什么愿望,拿着笔不知道要在河灯上写什么,她转过头看着身边少年的侧脸,许久后,她落下笔。
她还不知道少年的姓名,不知道她是何方人士,但她希望少年能长命百岁,平安喜乐,从此无忧无虑,万事顺遂。
河灯放走后,少年对她招招手,说:“过来,我教你几招,以后再遇见这中人,就算不能一拳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也要让他们知道知道疼。”
他等的人一直没来,闲着没事,真就教着孟弗打起拳来。
少年夸她很有天赋,以后可以考虑收她为徒。
孟弗不知道少年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最后他们约定明日还来这里,少年再教她几招。
孟弗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天晚上的事即便记得,也只是记得少年说的只言片语了,但今天夜里,这段短暂的往事清楚地在她的梦境里重现,后来少年把她送到孟府西边的那条街上,还没到孟府,孟弗就看到下人出来找自己,少年把她交到下人的身边,跟她说那些流氓们他来处理。
她以为他们明日就还能再见到,然而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这场梦停在上元节过后阑珊的灯火里。
第二日,孟弗梦醒,天还未亮,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榻上,从文康十一年到熙和三年,已经过去九年了,她其实有些记不大清少年的模样,可昨夜做了这一场梦,她觉得少年有些眼熟。
她揉了揉额角,让自己快速清醒,等会儿还要上朝。
今日朝堂上倒是没什么棘手的问题,只是在下朝后,唐明启来到孟弗面前,向孟弗诉苦,说自己的私房钱在昨天晚上被夫人发现,不仅全部没收,还罚了他半年不许喝酒。
他昨日喝得太多了,回到唐家倒头就睡,酒醒后看到自己藏钱的小荷包挂在头顶,而唐夫人坐在床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唐明启一下就清醒了,头皮都要炸开了,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张嘴本来还想要为自己狡辩几句的,但在唐夫人逼人的目光下,他没坚持多久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孟弗心中很清楚这事是陛下做的,昨日陛下还在她面前炫耀过的,此刻却面露惊讶,有些同情道:“真的吗?这太惨了。”
唐明启道:“陛下,知道微臣私房钱藏在哪里的人只有几个,不会是您跟内人说的吧?”
孟弗道:“这怎么可能呢?朕为何要同你夫人说这事?”
唐明启想了想,陛下确实没有理由这么做,他昨天还被陛下骗去了好几坛子好酒,陛下看在这几坛酒的面子上也不可能这么坑自己一遭。
想到这事唐明启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昨日怎么就着了陛下的道,真信了宫里的酒不好,把好不容易存下来的几坛子酒都送来。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唐明启不知怎么的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又问了一遍:“真不是您说的?”
孟弗道:“真不是我说的。”
陛下做的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唐明启这下确定陛下是清白的,陛下向来敢作敢当,真是他做的不会不敢认,他道:“那就只能是季允了,这小子向来是一肚子坏水,等微臣回去诈他一诈。”
唐明启感觉自己已经可以确认这事就是季允搞的鬼,看他回去怎么收拾他。
孟弗劝道:“季允可能也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太为难他。”
唐明启冷哼了一声,等他回去就把季允藏私房钱的地方透露给季夫人。
来啊!互相伤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季允:咱就是说,这关我什么事?
《我的冤种兄弟们》——李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