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松轩堂,谢文钊还在想孟弗说的那句笼中鸟,他不信那是孟弗的实话,孟弗向来是七窍玲珑心,她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是最有利的,不可能完全不考虑后果,他想起孟弗前些时候经常外出,她会不会是在外面认识了其他的男人。
或许是谢文钊自己心中另有所爱,所以在想到这种可能时,倒也不是非常生气,甚至还给前些时间孟弗的疯狂行为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她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休了她,而自己却一直忍耐她,她没办法了才提出和离。
孟弗若是知道谢文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大概会为这位宣平侯找个大夫好好看看脑子。
天色早已暗下,孟弗躺在床上,手里握着那枚刚刚从匣子里面取出来的小小玉佩,她在想自己以后要做些什么呢?她带到侯府的嫁妆最后要全还给孟家的,她总得想个办法养活自己。
其实女子赚钱也有许多的门路,只是她不太喜欢纺织绣花,也不喜欢烹饪,要不写书吧?但来钱可能有些慢,她还得先为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孟弗想了许久,一翻身,就看到了枕头边上的那只兔子布偶,布偶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看起来很是乖巧可爱,孟弗笑起来,抬手落在兔子的脑袋上,揉了一揉。
她将玉佩放到枕头下面,闭上眼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帝都又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大,缠缠绵绵,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孟弗与谢文钊一起去了孟府,孟雁行得知孟弗来了,以为她是为前日的事来认错,还想冷她一冷,结果不久后下人进了他的书房,跟他说大小姐和姑爷要和离了,在前堂里等着他在和离书上签字按手印,孟雁行听到这话哪里还坐得住,赶紧来到前堂,厉声质问是怎么一回事。
在听到和离一事是孟弗先提出来的,孟雁行面色一沉,怒发冲冠,对孟弗道:“当日是你想要嫁给谢文钊,现在又要和离?孟弗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孟弗丝毫没有被孟雁行这个样子吓到,她反驳道:“我从来没有想嫁给谢文钊,是你们做主为我定下这门亲事,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
站在门口的孟瑜听到这话,赶紧端着茶水走到孟雁行的身边,安抚他说:“爹,你先消消气,也不是什么大事,姐姐与姐夫只是一时吵架罢了。”
谢文钊听到孟瑜这话,目光不由得一黯。
孟瑜紧接着又来到孟弗面前,对孟弗道:“姐姐你也真是的,爹本来就在生气,你还这样说话,爹也是为了你好啊。”
孟雁行气恼道:“你不用为她说话,若不是她自己有意,怎么会有那些风言风语传到我耳朵里!”
孟弗没有接孟雁行的话,她看着眼前的孟瑜,轻声问她:“阿瑜,既然当年你与谢文钊情投意合,在知道父母要将我许配给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孟瑜低下头,似有些羞愧地说:“我……我以为姐姐你喜欢他,我想姐姐能幸福,对不起。”
“是吗?”孟弗轻笑了一声,其实很多事稍一串联起来就全都明白了,她问道,“母亲说,有下人在我房间看到一只臂钏,是谢文钊买下的,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谢文钊猛地转头看向孟瑜,那只臂钏是他当年花了高价专门被孟瑜订做的,旁人戴着多半是不合适的,而在他与孟弗成亲后,他还见过孟瑜戴着那只臂钏。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孟瑜的身上,孟瑜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她咬了咬唇,说:“可能是下人拿错了吧。”
“真的吗?”孟弗也不在意孟瑜是否愿意实话,只是当年的种种今日总要说个分明,她继续问道,“母亲还说,有下人看到我与谢侯爷私会,现在当着他的面,你们可以问问他,那时我是否与他私下见过面?”
没有人开口询问谢文钊,谢文钊脸色阴沉,比起孟雁行也没好到哪里去,当年是孟瑜在他的面前说孟弗有多么喜欢他,请他看在她是她姐姐的份上,不要拒绝这门亲事。
如今看来,不过是孟瑜一面之词。
她是真的喜欢自己吗?
谢文钊疑惑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一颗真心到底值不值。
孟弗轻声问孟瑜:“阿瑜你说,下人看到的到底是谁呢?”
孟瑜头低得更沉了,小声说:“姐姐,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你心里清楚,”孟弗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怜爱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妹妹,她问她:“阿瑜,能为自己打算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为何要拉姐姐一起呢?”
孟瑜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她装傻道:“姐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孟弗还想再说两句,只是孟夫人突然走过来,她护着孟瑜说:“阿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当初若不是嫁到了侯府,现在还不知道是个怎么样的情形。”
孟弗点点头,承认道:“是没有意义了,只是很多事总要说个明白的。”
另一边的孟雁行咳了一声,他道:“不管从前怎么样,你要是敢与谢文钊和离,便不是我孟雁行的女儿!”
孟弗转过头,目光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他们或怒或悲,就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没有人愿意为当年的这桩亲事表达一点歉意,甚至到现在都没人问她为什么想要和离,只有一句不能和离。
孟雁行在意的只有他的脸面,孟家的脸面。
于是孟弗轻轻笑了起来,她对孟雁行说:“您又何曾将我当过您的女儿呢?您只将我当做您的一件作品罢了。”
一件随时拿出去可以炫耀的作品,而一旦这件作品有了瑕疵,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就可以将它毁去,扔出家门。
孟雁行登时恼羞成怒,他喝道:“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是一定要与谢文钊和离的。”孟弗平静道。
孟雁行脸色无比难看,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他威胁孟弗说:“我说过了,你若是要和离,就再也别进孟家的门了。”
这个结果在孟弗的预料之中,此时真听孟雁行说出来,还是会有一点失意,她对孟雁行说:“请您落笔吧。”
孟雁行几乎要被孟弗气昏了头,他怒极反笑,拍着桌子吼道:“好!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往哪儿去!”
他迅速在和离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一挥,对下人道:“送客!”
这是孟弗第一次在众人的反对下为自己争取一样东西,现在她争取到了,这里也没什么需要她留恋的。
她踏出孟府,秋风吹拂起她的衣袖,她像是一直展翅飞翔的鸟儿。
接下来谢文钊就要将这份和离书送去官府,此后他们二人婚姻嫁娶,各不相干,谢文钊想到自己昨晚的猜测,他将手中的和离书握紧了些,虽说孟瑜可能骗了他,可他还是没有办法放下这个人,且即便没有这桩事,他要娶的人也从来都不是孟弗。
然谢文钊犹豫再三,他还是对孟弗道:“孟弗,你可要想明白了,这京城里的高门大户,没有人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人。”
孟弗不解谢文钊怎么突然这样说,随后她抿唇轻轻笑了起来,她说:“他们要不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完转身先一步离开,走进这蒙蒙雨雾之中。
街上行人寥寥,步伐匆匆,无数枯死的叶子落进两侧的水渠里,铺满了水面,石板间隙里还剩下一点秋风没有带走的绿意。
孟弗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行走,她还没想好自己接下来该去哪里。
是找个茶馆坐一坐,还是去找间房子。
她就这样摆脱了所有的一切,从此孑然一身,无室无家。
斜风细雨,天色昏沉。
忽然间,一把三十二骨的纸伞落在她的头上,为她遮蔽了这漫天的风雨。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下雨还不打伞,你是要气死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