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一个问题:“小玉之前是住在何处呢?”
沈容玉又笑了,他的笑声很低,但没有丝毫愉悦的情绪,只是他自己觉得可笑而已。
他问:“琢琢要去看吗?”
季青琢说:“小玉,我看不见。”
“看不见也好。”沈容玉不想让她看见他曾经住了二十年的孤寂之处。
“小玉若想去的话,便去吧。”季青琢跟在他身后,浓浓的鬼雾在她撑起的伞伞之外涌起,“如果感觉一点都不开心的话,就不去了。”
沈容玉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愣了一瞬,当真……没有人任何快乐的记忆吗?
他思索着,似乎是没有的,但……又隐隐有被埋葬的记忆叫嚣着,好像马上就要冲上他的脑海。
沈容玉握紧了季青琢的手,对她说:“那就去吧。”
他从小就在东山皇族的冷宫长大,曾经众星拱月的皇后已不复当年风光——相信世上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容忍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宫外另一位男子,并且长久与之通信的妻子,以至于,连沈容玉,都成了被质疑的存在。
或许曾经的东山皇族皇帝确实对沈容玉抱有过期许,甚至给他取了“容玉”这样美好的名字,但是……一切都断送在,她的母亲主动从高塔上跳下的那一晚。
沈容玉带着季青琢走进冷宫的这处小院里,意外的是,这里是唯一没有被鬼雾侵袭的地方,因为沈容玉在此布下了防御阵法,没有让鬼雾入侵这里。
季青琢撑伞走进这里,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想来那外面真的很可怕。
“二十岁之前,我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院子一步。”沈容玉对季青琢说道,这语气轻描淡写得仿佛他在述说与他无关的事。
前皇后被贬到此处,被下了禁足命令,所以沈容玉只要离开这院子,便是犯了重罪。
他在二十年的时光里,被囿于此间天地里,所以……所以……将画册上的蓝天与大海认错,也不说多么滑稽的事。
季青琢只是将自己的眼睛转向了他的方向,她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此处的简陋,她不知说什么好,就呆立在原地,轻轻唤了他一声:“小玉。”
沈容玉扯了一下她的手腕,带她往前了几步,离门口的黑雾远了一点:“琢琢,可以将伞收了。”
“我感觉到了,鬼雾没有进入这里。”季青琢感受着周遭情景的变化,“小玉,你不想这里被破坏。”
沈容玉直到故地重游,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不忍心这里被破坏,与他的母亲无关,更与他这里的童年记忆无关。
他是因为别的事,不愿意这里被鬼雾侵袭,而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沈容玉攥紧了季青琢的手。
院里有一口井,季青琢收了伞之后,感应到了这枯井的存在,她走了过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小玉,这是井吗?”
沈容玉走了过来,他说:“是,以前是有水的。”
季青琢伸出手去,往下捞了一下,果然没有碰到水,这井口不宽不窄,足够一整个人跳下去。
不知为何,她就是对这井很感兴趣,于是,她对沈容玉说:“小玉,我想感觉一下井里的情况。”
“我领你下去。”沈容玉说。
“太窄了,小玉,我就下去摸一摸。”季青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非要去探究这口井。
“好。”沈容玉站在井口旁,对季青琢说,“我在这里守着你。”
季青琢撑着伞伞,使用御空术跳了下去,她轻盈落在井底,由于她下落时产生的气流拂过井底,她感知到了井底的细节。
在这青石铺陈的井底,有一个小凹槽,正好放得下一个什么……精巧的小玩意。
季青琢蹲了下去,在她的脑海里,很快找到了与这个凹槽相匹配的东西。
她用手勾着自己胸口处系着的红绳,将藏在怀里的小镜子取了出来。
季青琢屏住呼吸,她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能凭借现在经历的事情,将遗失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出来。
现在她觉得,自己距离她失落的记忆更近了一点。
她将小镜子按在井底,它严丝合缝地印了上去。
此时她撑着伞,沈容玉只能看见伞伞的红色伞面,其上画着春日桃花。
他唤:“琢琢。”
季青琢在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次没有慌张,她甚至觉得……真好啊……在这里,或许还有别的东西陪着沈容玉。
她移开了伞面,仰起头,虽然看不见他,但她展示了自己的回应。
沈容玉站在井上看着她,他看着她的眼眸,仿佛宝石,相似的场景,相似的一张脸,相似的眼眸……
他们的眼眸对视着,季青琢没有移开目光,丝丝缕缕的力量交织在这对视中。
沈容玉的眼眸骤然间睁大,尘封的部分记忆,终于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