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映竹叹气:“那时候,我以为你走了。”
时雨呆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觉得我走了,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么?”
戚映竹回答:“因为你……向来来去无踪啊。我就在这里,你要找我的时候,我都在。可我想找你的时候,却不知道你在哪里。我下午时候在想,是不是你特别生气,不理我了。是不是你一走了之……我问过掌柜,你连客房都退了。我以为,你再不会回来了。”
就像她身边的每个人。
一一离开她身边。
也许她是真的很不好,才一个人都留不住。
时雨怔住了,他问:“你以为我永远不会回来了么?”他在黑暗中低下头,困惑地问:“可是,我那么喜欢你啊?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再不会回来了?”
戚映竹:“因为,你是自由的啊,你是没有心的啊。你以为的‘喜欢’,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呀。我也许只是你的一时兴趣,就像你喜欢看飞鸟、喜欢看落花一样。你的兴趣会转移,你觉得我无趣,胆小,体弱,和我没有共同的话题……你就会离开啊。”
她睫毛上沾了雾水,声音更咽:“我真的以为,我到死都再见不到你了。”
时雨心口突得重击一下,疼得他身子绷起。他因这痛意而惊骇,霎时坐起。戚映竹茫然望来,时雨却很快俯身,重新抱住她。他忍不住去亲她,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就不那么难受了。
时雨轻轻亲掉她睫毛上的泪,闷闷道:“你就是……想太多了。我不懂你。”
他却不解:“可你为什么不找我呀?”
戚映竹迷糊:“什么?”
他亲她唇,与她气息交缠。二人灼热的气息交换让帐中变得狭窄,他低伏着身,与她长发相缠间,困惑无比地:“你觉得我走了,为什么不找我,就直接放任不管了?我不知道你那么觉得啊……我不知道你在等我回去啊。
“央央,你不是知道威猛镖局么?我不是还在你院子外面盖了木屋么?我怎么可能、怎么会……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我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如果有人要杀我……”
如果有仇家找,他留下的破绽是越来越多的。
时雨悲哀地走着这么一条路,他便不能明白――“你来找我啊!你若是想见我,就找我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戚映竹呆住。
时雨低头,与她鼻尖相蹭。他怪她:“你就是想东想西,想的却全都不重要。重要的你又不想……你整天唉声叹气,难怪病歪歪的……哼,我要改变你!教你开心一点儿。”
他咬她脸颊,虽她呜咽着用手挡,说会留下痕迹,没法出门见人,少年却仍然得逞。时雨道:“就是要你有记性!央央,你居然这么想我……是你说的两年,两年就两年,我没打算反悔,你也不能反悔。”
他在心里扮鬼脸,反正两年后他也不会放开她。
他看着她就开心,他一个人惯了,他舍不得丢开这种快乐。
戚映竹被他亲得糊涂起来,也赧然自己的想岔了。床帐内,她害羞地搂住他脖颈,问:“我、我会找你的……但如果我找不到你,怎么办呀?”
时雨想了想,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他只好回答:“那肯定是我有事要忙,抽不开身。你在原地等我,等我忙完了,我就会回头找你的。”
戚映竹轻轻地嗯一声,然后,停顿了片刻,她纠结万分地说道:“时雨,你是不是还不记得我真名叫什么。我名字……”
时雨瞬时调皮地捂住耳朵,嚷道:“哎呀,好累,我困了,我要睡觉。”
他胡乱地抱着她闭上眼便睡,戚映竹被他压得喘不上气,又面颊绯红。她心知这样不妥,她心里无奈,还试图抗争:“时雨,你为什么要把客房退了啊?你再订一间去……”
时雨干脆利索:“我不要。”
他耍赖:“你姆妈把你送给我玩,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才不要再订房,我就要和你一起。”
他缠绵悱恻,异想天开:“我要给央央喂饭,穿衣服,梳头发,梳妆……”
戚映竹僵硬,被他吓到:“……你不会真的是这般想的吧?时雨,你弄错了,我不是你的玩具呀。”
时雨嘴硬:“你就是!会说话会动、会掉眼泪会生气、还能让我睡的玩具。我喜欢,我就要。”
戚映竹:“……”
她与这少年无法沟通,又抗争不得。她死命想推他去另睡一床,时雨却死赖在她身上。她分明能感觉到他气息的灼热,下方的变化,可他死抱着她不撒手,戚映竹也挣脱不了。
而戚映竹口上再如何说,她心里是喜欢时雨缠着她的。她腼腆地接受他对自己的执着,他的执着让她心里藏着小小的雀跃――
有人这般在乎她。
戚映竹在这世上活一遭,并非什么都不留下。
戚映竹不放心地与时雨约定:“但是、但是……你只能缠我两年,两年后就要放手,不要再跟着我了,知道了么?两年后,我就要嫁人了,时雨。时雨,你听见了?”
少年闭上眼耍赖:“时雨睡着了,他什么也没听到。”
戚映竹一噎,心里又在同时充满了对他的喜爱。她嗔他一眼,伸指在他额头上一戳,怪罪他:“坏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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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落雁山上,戚诗瑛和成姆妈面面相觑。
这里已经乱了套,成姆妈找了戚映竹一天而未果,戚诗瑛莫名其妙的时候,那老婆子发现戚映竹丢了几件衣衫、几件首饰,就开始哭哭啼啼了。
找人一天一夜后没消息,山下那威猛镖局的胡老大他们也见不到人,成姆妈便只能哭。
戚诗瑛黑着脸拍桌子:“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也许人家只是出门玩两天呢?她这什么毛病,一吵架就离家出走,就这还什么闺秀呢!”
成姆妈忍不住道:“诗瑛女郎,你觉得这只是‘离家出走’么?我们女郎,衣裳首饰都带走了,还是时雨、时雨……那个坏小子!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小子,他也不见了!他分明是带走了我们女郎,再不肯将女郎还回来了……我们女郎那般娇弱,连药都没带,她可怎么活啊?”
成姆妈越想越伤心:“那个穷小子……不行,明日我就要去镖局问问,怎么能这样?女郎……我们女郎,难道真的要丢下这一切,转身走么?”
戚诗瑛凉凉道:“走就走了,这本来就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成姆妈蓦地抬头:“所以你高兴了是不是?”
戚诗瑛翻白眼:“关我什么事?我是很高兴啊,但她自己疯疯癫癫……”
侍女们跟成姆妈使眼色,要她记住侯夫人的吩咐。成姆妈却忘了,她厉声打断:“如果不是你们逼她,事情能到这一步么!我实在不懂,我们女郎病弱如此,又不在侯府住,为何还会碍你的眼?让你克扣她的药材,克扣她的月钱?她并没有抢你的位子,你何必这么容不下她!”
戚诗瑛:“住口!胡说!我什么时候克扣过药材,克扣过月钱?真是奇怪,你们穷疯了吧,什么事都往我身子扯。要不是她让人去京城里杀我,我才懒得来这个穷乡僻野……”
成姆妈:“女郎你也知这是穷乡僻野?有没有克扣药材,克扣月例,一问便知,做什么假呢?”
戚诗瑛不耐烦:“我行得端坐得正!给我查!”
正这般吵着,屋外有仆从小跑着来通报:“女郎、女郎!闫郎君和唐二郎来了……闫郎君说路过此地,想到女郎你,来看看。”
仆从小小瞥一眼成姆妈,嘀咕:“那个唐二郎,肯定是冲映竹女郎来的。”
成姆妈登时欣喜,站了起来:“什么,唐二郎回京城了?他一回来,就来找我们女郎么?”
仆从自然说不出来,成姆妈却是一喜后,想到如今情况,又开始掉眼泪:“可是……我们女郎,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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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客栈中,戚映竹与时雨在商量回山之事。
时雨坚持:“你的姆妈把你送给我玩的,我还不想还呢。”
戚映竹好声好气:“又不是说回到山上,我们便见不了面了。这样……时雨,你来我身边,保护我好不好?”
她寻思着绑关系,给他安个护卫之类的身份,谁知时雨开口便拒绝:“我不要。我保护人的价格很贵,我不会免费保护人的。”
戚映竹被他噎住:“……”
她吞吞吐吐道:“难道我和你这般的关系,都不足以让你放弃原则么?”
时雨奇怪地看她:“我和你什么关系啊?好朋友也要明算账啊。”
戚映竹呆傻看他,半天道:“可是我们、我们……睡过啊。”
时雨坐下来,托着腮打量她:“性很奇怪么,欲不能说么?为什么我和你睡了,我就要保护你啊?好像我占了便宜一样。”
戚映竹目瞪口呆,问:“难道你没占便宜么?”
时雨理直气壮:“那你这么说的话,你也占我便宜了啊!难道我不好睡么?”
他忽一下站到了她面前,弯下腰仰脸,从下方看她,黑岑岑的眼珠荡漾着碎开的日光,潋滟万分:“我不好睡么?”
戚映竹别过脸,咬住唇。
他为什么这般可爱,又这般与众不同,另有一套思维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