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再等等,再给我点儿时间!”
戚映竹终于将手抽走,背过身。她道:“不必了。唐二哥,我已拒绝过你许多次,今日,我不妨将话说的更明白些……我不想嫁给你,不想回去京城。我喜欢平静的、无争的生活,喜欢三两炊烟,喜欢山清水秀……
“你会娶到适合你的夫人,但那不会是我。唐二哥若怜惜我,便知以我的身体,应付不来京城那些人……”
唐琢:“所以才要给你治好病!你才情好,只是身体不好,才拖累了你……”
戚映竹:“……唐二哥,你莫要勉强我了。”
唐琢道:“阿竹妹妹,你还年轻,你以为乡野生活是你想要的。但是你的才情,你的身体……都不是这样生活能够救的。只有跟我回京城,你才能得到最好的呵护。阿竹妹妹,你是最好看的花,是墙上的美人壁画,是书中的如玉佳人……京城才是你的归处,这里不是。”
戚映竹:“我已说不喜,唐二哥仍执迷不悟,我又能说什么呢?唐二哥请吧,我真的累了。”
她背过身,向内舍走去,背影显然的不开心,萧萧肃肃。但她又清雅无双,又袅袅娜娜……唐琢看得痴然,自然依然不肯放下执念。
唐琢痴痴道:“阿竹妹妹你睡吧,我在外面坐着,守着你。总有一日,你会懂我的心。”
戚映竹回头,隔着竹帘盯他一瞬,她轻声:“你自愿意做痴情好儿郎,可问过我是否愿做那负心寡情被你等候的凉薄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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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琢和戚映竹在山上交锋,时雨已经下了山。
他不只下了山,他去了京城一趟,直奔端王府。
端王府守卫森严,时雨要杀的那位大公子,现今还不是世子。只消那人过了今年的生辰,便会被封为世子。唐琢就彻底失去了机会。所以唐琢给时雨的任务,是必须在九月前,让唐璨,即他大哥,死。
时雨并不清楚端王府表面兄友弟恭之后弟弟那对兄长的取而代之的心,唐琢将他这份心掩饰得极好,端王府无人知道。端王府一切资源倾向唐璨,唐琢想成为世子,唯一的希望,就是唐璨死。
时雨不关心那些,他只是接了个足够多酬金的任务,来杀人而已。
却也不好下手。
时雨没有来端王府踩过点,没有研究过唐璨的生活习惯。他的心被落雁山上的女郎占满,若非唐琢死赖在山上不走,时雨依然不会下山。
漆黑大夜,夜如凶兽笼罩住整个端王府邸。
时雨伏在屋檐上,静静等着时辰,判断着最好的时机。他知道以今日端王府的布局、自己的武力,他杀不掉唐璨。但是做杀手,本也不是武功最高的人,才能杀得人。
何况时雨今夜,目的并不是真的能杀掉唐璨。他只是试一试——
时雨从屋顶跳了下去。
片刻时间,刀光剑影,灯火一点点通亮。灯火游走,护卫尽出。整个王府在一刻后,变得混乱——
“快来人!有刺客!”
“大公子遇刺了,快、快抓刺客!”
“叫御医!叫御医!”
寒夜中,时雨一刺便走。而即便如此,端王府那些发现他踪迹的卫士们,紧追不放。卫士们靠王府养着,刺客大摇大摆地来刺杀,挑衅他们,他们若不作出什么,明日端王府就会将他们全都撤走。
卫士们和时雨在冷夜的京城街巷间追逐,他们的对手时远时近。哪怕武功如时雨这般好,也不能很快摆脱他们。但是时雨必须摆脱他们:他要在天亮时离京,他要回去落雁山,找到戚映竹!
夜间端王府的遇刺,惊动了京兆尹。闫腾风在府中休憩,也被拍门而唤:“大人,端王府遭了刺客!”
闫腾风领着京兆尹的人,与端王府的卫士们一同堵杀时雨。时雨身形如电如鬼魅,因对方人数之多,他不得不几次交战。剑影下,时雨手臂被后方不知哪个人砍了一刀,时雨步伐一趔趄,从墙头摔下。
卫士们匆忙去寻,在墙下失去了那人的行踪。他们仓皇时,身后少年竟不知何时回到了墙头,从后向他们扑跃而下,一手一刀,将人悄然解决。
时雨喘口气,看眼自己臂上的伤。他不敢迟疑,再次动了起来。
“悬佛塔”的塔顶飞翘檐上,秦随随红衣洒然而晕,赤脚坐在檐头,双腿翘着玩。她的长刀被她随意地丢在乌鳞瓦片上,在她旁边,站着那戴狐狸面具、撑着伞的步清源。
步清源青衣落拓,衣袂随风轻扬。他手中所撑的黑色伞龙骨磷光闪烁,伞面为秦随随挡住月光,却不会阻挡秦随随观看下方战斗的目光。
月光照着那佛塔顶上撑伞的青年和少女。靠在青年腿上,秦随随观望下方街巷间的战斗,看得兴致盎然,又啧啧撇嘴。
秦随随纳闷:“一个月不见,时雨变废物了很多啊。”
步清源含笑:“变得心慈手软了?”
秦随随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变得惜命了。”
步清源:“哦?”
秦随随拄着下巴,评判道:“今夜他既然敢闯端王府,按照他的本来风格,拼着大半条命,他也必杀那个唐璨,完成自己的任务。大半条命没就没了,有什么关系,反正任务完成了,酬金到手了……这才应该是‘恶时雨’的风格啊。
“但你看他现在,和人在街巷里玩追击赛……这是干嘛,比谁脚程快?他在拖时间,拖什么时间?”
步清源想了下,说:“也许是等天亮,城门开的时间。我们只消跟着时雨看看,就知道了。”
秦随随垂下眼向下:“可惜不知道时雨能不能扛过今夜的追杀。”
步清源笑:“那得看楼主您想不想救他了。”
秦随随拄下巴,想了片刻,恹恹无趣道:“救吧。毕竟我刚当楼主,手下没几个真正听话的……步大哥,去救他吧!”
步清源挑眉。
秦随随笑嘻嘻,手绕到身后,忽然在他腿上重重一推,将步清源从佛顶推了下去。青年瞬间被推下,他低笑一声,在半空中将巨伞刷地转个方向,逆转方向后,青年腾空调动身形,青袍跃起,撑伞落地。
下方的卫士们正在寻人间,忽被凌厉至极的杀气锁定。他们尚未反应过来,身后薄薄刀刃如风一般,轻飘飘掠过。步清源站在地上,用伞挡住前方人反应过来的攻击。
闫腾风声音惊怒:“你是何人?”
伞下青年抬起脸,露出一张银白狐狸面具。
闫腾风眯眸,冷声:“……阁下莫不是‘狐狸刀’?但没有听过‘狐狸刀’有撑伞的习惯。阁下在冒充他么?”
步清源在面具后闷笑一声:这伞,是他和秦随随给时雨拿来的。之前,时雨和金光御打斗间,时雨的伞被金光御毁了。之后时雨一直闷闷不乐,秦随随就叫步清源给时雨修伞。
步清源还没把伞修好,时雨就离开了大漠。
而今,步清源和秦随随前来京城,自然将伞给时雨带了回来——只是如今这伞,和时雨当日丢给他们的伞,些微多了些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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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京城诸人,仍没留住时雨。他们还在京城追寻刺客时,脸色苍白的少年已经回到了落雁山。时雨仓促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就去找戚映竹。
他有些累,而戚映竹起得又很晚,她还不让他进她闺房。
时雨抱着膝,坐在戚映竹主屋外面,靠着墙等她醒来。许是失血严重,许是一整夜不曾合眼的缘故,时雨这般靠着墙,昏昏睡了过去。
明晃晃的光落在脸上,细微的碰触如雨点一般。模模糊糊间过了很久,好像听到人的讨论声。时雨蓦地睁开眼,握住那只落在自己脸上的手。他的睫毛轻扬,乌黑的眼珠,与蹲在他面前的戚映竹面面相觑。
戚映竹手中拿着一方湿帕子,给他擦脸。
靠着墙的时雨睫毛上沾着尘土,面容如雪一般。他眼神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身上有戚映竹刚认识他时的凌厉无情。这样陌生的时雨让戚映竹踟蹰,不敢太靠近他。
但是时雨呆愣了片刻,小鸟寻人一般依偎过去,蹭着她撒娇:“央央……”
这才是戚映竹熟悉的少年时雨。戚映竹面红,成姆妈在戚映竹身后重重咳嗽一声,戚映竹便掩饰着推时雨,让他坐好:“时雨,你怎么了?怎么睡在这里?”
时雨知道戚映竹这两天好像又变得很不高兴,他便扮乖:“我刚来的时候你没醒,我就等你。等着就睡着了。”
他朝戚映竹的身后张望,没有看到唐琢,他非常高兴:“唐二郎是不是死了啊?”
戚映竹:“……时雨!”
时雨:“哼。”
他别过脸,当做没看到戚映竹的不赞成目光。
戚映竹叹口气,知道时雨不喜欢唐琢,便也不提了。戚映竹柔声:“似乎是端王府出了事,早上便有人找来,唐二哥匆匆离开了。”
时雨弯起眼,成姆妈在旁监视,他却压根不管,他柔弱地非要蹭在戚映竹肩头,缠她:“央央,我好饿……央央,讨厌的人不见了,你是不是就只和我玩儿了?”
时雨还在高兴,温暖潮湿的鼻息轻轻拂在戚映竹耳际:“太好了!山上只剩下我和央央两个人了!”
成姆妈再次重重咳嗽。
成姆妈推戚映竹,戚映竹抬起脸,成姆妈用眼神暗示戚映竹:女郎,你叫他自重!
戚映竹低头看看靠在自己肩上的时雨,看到他乌黑的眼,水润的唇,一眨一眨的睫毛……戚映竹终是说不出口,让成姆妈扼腕女郎太过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