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好运猛然转向张跃民, 他只说考帝都大学,从没说过哪个专业。
梁好运忍不住问:“想好报哪个专业了吗?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前年的张跃民是想听爷爷奶奶的话,选个稳定的工作。两年过去, 张跃民不再是以前的张跃民, 见的多了,知道世上有很多选择, 便对老师或者警察之类的铁饭碗全无兴趣。
张跃民道:“帝都大学计算机系。”
梁好运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没料到张跃民也懂计算机。
张爷爷禁不住问:“那是干啥的?”
张跃民道:“电脑。”
“打电脑啊?”张奶奶不待他开口,感慨道:“这个好。”转向她老伴儿,“坐办公室打电脑, 这个轻松体面还干净。”
在张爷爷观念里, 只要是坐办公室的都是铁饭碗。
张爷爷立马说:“那就学打电脑。可是帝都大学的分数,不低啊。”
“我估计了一下, 差不多。”张跃民道:“每次交了试卷我都会算一下。”
张爷爷道:“咱就填这个。跃民媳妇, 你觉得呢?”
梁好运笑笑说:“我不懂。我就觉得大学生都厉害。不论学啥将来都不差。”
“你说得对。”张爷爷想想他以前认识的那些大学生, 现如今哪个不是行业泰斗啊。
张爷爷失笑道:“我跟你奶奶真是关心则乱。跃民学啥不成啊。跃民, 向东那孩子那里, 以后就别去了。”
“大学生不用天天去学校, 上课的时候到就行了。”张跃民道:“他那里不碍事。”
梁好运连连点头:“是的。爷爷,跃民说他要是没空, 就让我过去。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张跃民看着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梁好运眨了眨眼睛, 忘了。随即对张奶奶说:“向东也答应了,让我帮他看着公司和做账。跃民要是能考上帝都大学,一来一回不方便,我们就在学校附近找个跟这个差不多的房子,咱们都搬过去。”
老两口同时看向张跃民。
家在南帝都大学在北, 隔有七八十里路。甭说放学回来不便,就是周末回来也不方便。光路上就要花去半天时间。所以房子肯定是要买。早晚都要告诉二老。
张跃民瞪一眼梁好运,你故意的吧?两件事一起说。
梁好运就是故意的。
张跃民这个样子看在二老眼里就是怪梁好运告状。
张奶奶抡起拐杖朝张跃民身上招呼,反正也不用担心打伤了回头没法考试:“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还敢怪你媳妇?”
张跃民连忙抓住她的拐杖:“奶奶,通知书还没影呢。我跟你们说啥?万一阅卷老师睡着了改错了,我没考上,不是让你们跟着白忙活一场吗。我打算月底分数出来,十拿九稳再说。谁想她嘴这么快。”
张奶奶生气道:“我跟你爷爷整天啥事没有,就算白忙活,还能累着我们?”
“不能,不能。”张跃民连忙服软。
梁好运道:“我去给你盛饭。”
张跃民听闻这话眼中一亮,“奶奶,我先去刷牙洗脸。这事回头再——”
“站住!”张爷爷大声喊道。
张跃民老老实实坐回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张爷爷立马跟老伴儿解释这个房子不是租的,而是张跃民买的。张奶奶顿时惊得有口难言。
张爷爷随后就问张跃民:“这次真是租不是买?”
张奶奶回过神,禁不住说:“那边的房子是这边的两三倍,他拿啥买?”
以前张爷爷是不信张跃民娶了媳妇还能买得起房。而现在看到孙子光风扇就安了三个,张爷爷心里也摸不准了。
张爷爷道:“你不知道他们干的事,租火车皮往毛子那边运东西,一次就能赚一处这样的房子。我怕吓着你,没敢跟你说。你孙子啥买不起?买楼他也买得起。”
张奶奶不禁把他的小板凳拉向张跃民,勾着头问:“你爷爷说的都是真的?”
“爷爷夸张。我们确实租过火车皮,不过也没租几次。”张跃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告诉他们奖券的事。那个十八万花的七七八八,生米煮成熟饭再说,爷爷奶奶想反对也没法反对。
张奶奶又问:“你这个意思是买不起?”
“这个房子卖了,加上钱多银还的一万块钱,差不多。”张跃民道。
张奶奶顿时忍不住说:“那还少?我这辈子也就打土豪的时候见过这么多钱。”说完又忍不住感慨,“我孙子如今都成土豪了!”说完还一脸的不敢相信。
“奶奶!”张跃民无语又想笑,“哪个土豪家这么小?”
张奶奶看了看他们的小屋,正房三间,偏房才两间,“确实没有。”
“你就听他扯吧。”张爷爷忍不住开口揭穿他,“高考前他都三天两头往市里跑,高考结束还不得天天去。这离开学还有将近两个月,现在没钱,等到开学说不定就有了。”
梁好运端着饭菜进来,正好听到这句,不禁转向张跃民。
张跃民伸出大拇指:“我爷爷就是我爷爷。”
“你还出国啊?”张奶奶忙问。
张跃民去拿牙刷牙膏,一边挤牙膏一边说:“不一定。反正不能闲着。家里没啥活儿,让我闲两个月,我非得疯不可。”
张爷爷追问:“啥叫不一定?”
梁好运把饭菜放桌子上,对二老道:“他有可能去南方看看。之前没敢告诉你们,怕你们担心,家里的小麦刚一收下来,保栓叔他们就去南方进货了。”
二老愣住,一时没能听懂。
梁好运解释:“批发裙子、凉鞋。再做个盛冰棒的柜子,连卖衣服再卖冰棒。”
老两口这次听懂了,同时朝外看去,找张跃民。
张跃民漱漱口,胡乱洗把脸,胡乱擦擦,道:“别瞅了,不是我的主意。向东的主意。南边正规的厂子待遇好工资高,向东本意是让他们去打工。保栓叔有点想去,又怕到那边过不惯,所以先去看看,顺便带点货回来。”
张爷爷一万个不信:“向东跟他们又不熟,咋想起来跟他们说这些?还不是你的主意。”
张跃民心说,是你孙媳妇的主意。
然而,这话不能说。否则他爷爷奶奶又得嫌他没担当,往他媳妇身上推。
张跃民:“他们要跟我干倒爷,你说我能带他们去吗?毛子可是战斗民族,路上还不安全,出点啥事,我赔得起吗?”
先前有人找上张爷爷,希望家里孩子跟张跃民一起干“倒爷”。张爷爷就没松口,推脱自个不懂,让他们找张跃民。
虽说五里坡的人都挺懂事的。那是没涉及到钱和人身安全。这两样是人的底线,一旦触碰到底线,他们干出啥来,张爷爷都不稀奇。
张跃民做生意不过是权宜之计,犯不着为了这点把后半生搭上。
张爷爷听闻此话,无法反驳,便问:“往南方去就安全?那边的人说话咱们可听不懂。”
“列车员说话他们能听懂,到了厂里也能听懂。能管厂子的,哪个不识字啊。”张跃民提醒他们,“就算带着浓重的乡音,也不会把‘江’说成‘刚’。”
张爷爷问梁好运:“这也是向东说的?”
张跃民下意识就要给梁好运使眼色。张奶奶的拐杖朝他身上戳一下。张跃民慌忙闭嘴。
梁好运笑着说:“向东没说。向东只说他们去进货的那个厂是知名企业,创始人还是大学生。”
“那不错。”张奶奶打心眼里佩服有学问的人。
张跃民一见这关过了,边吃边说:“何止不错。我不放心,特意找人打听了一下,说出来你们都不敢信,那人还是帝都大学法律系高材生。”看到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之色,包括梁好运在内。张跃民乐了,“一个学法律的不去法院,不当律师,改做生意,这辈子估计都不会犯什么事。”
张爷爷赞同,忽然想到不对,“他一个学法律的,咋想起来卖衣服?”
“谁知道呢。”
梁好运好奇:“他们厂的衣服不是他设计的?”
“听说是的。据说他考的早,那时候设计学院不招生,刚刚提出改革开放,还没定,他也不能在家闲着,就随便挑了一个。”
梁好运被这个语气给噎着了,“随便挑一个帝都大学法学院。他不随便还不得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