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跃民打量她一番, 梁好运摇了摇头,说了不说就不说。张跃民撇撇嘴:“我还不稀罕知道呢。”
四月二十八日,五一小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张跃民收拾收拾资料打算接儿女放学,到门口被系主任留下。
张跃民疑惑不解,教师楼快空了,系主任怎么还在。
系主任亲自给张跃民搬张椅子。
张跃民被他这个殷勤劲儿搞的心慌:“有事说事,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系主任也不生气,哈哈笑道:“我就喜欢张老师的爽快劲儿。听说你爱人近日向美院捐一栋图书馆?”
张跃民眉头微蹙,每个字都能听懂, 为什么合起来却糊涂了。
系主任瞧他的表情不像装的, 很意外:“你不知道?”
“图书馆,美院?”张跃民指着美院方向。
帝都教育圈说大很大, 大学林立, 高校老师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说小也小,丁点大的事都能传遍各高校。
系主任确定他不知道:“这么大的事, 梁总居然也不跟你商量商量。”
“您这话可有挑拨之嫌。我和她工作归工作, 生活归生活。生活上我们是夫妻一体,工作上互不打扰。再说, 公司也不是她一个人的, 捐图书馆在这么大的事,肯定是管理层投票决定的。管理层同意,说明美院很需要这个图书馆。”张跃民问:“美院图书馆是年久失修,还是太小?”
系主任很不想说:“能当古董进博物馆了。”
“这不就结了。咱们学校可不缺图书馆。”张跃民提醒他。
系主任:“咱们学校缺实验室, 缺学生宿舍。”
“您还有地儿?”张跃民反问。
帝都大学这些年不断扩大,周围能占的地儿都被帝都大学占了。再想扩只能拆迁,比如把两边的小学和中学拆了。然而想都不要想, 学校老师第一个不答应。
张跃民:“既然是美院的图书馆太旧,我爱人捐图书馆,也不可能捐一栋高楼。小房子您也看不上啊。”
“那,那也得先紧着咱们学校。”系主任拔高声音,“你爱人可是老师家属!”
张跃民想笑:“您哪天腾出一块地来,我让捐一座实验楼。行了吧?”
“这是你说的。”系主任指着他。
张跃民点头:“前提那时候你还在本校。”
“我不在这儿能去哪儿?”系主任不禁问。
张跃民:“听说最近有好几家企业希望您莅临指导?”
系主任嫌弃的不行,“那群指望空手套白狼的人啊。我要去,也是退休后过去。哎,我说你的事,你扯我身上干什么?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校长让我问的。”
“知道了。实验楼不是笔小数目,我回头让她每年给咱们学校留一点。”张跃民不待他开口,“不行也得行。别以为我不知道国家每年都拨给咱们学校很大一笔经费。”
系主任:“花钱的地方多,国家给的那点钱根本不够。”
“那就跟企业合作。人家农业大学每年都能赚那么多钱,我不信咱们学校不行。”
系主任想想:“改天跟校领导聊聊。”
张跃民挥挥手,去隔壁接儿女。
下了车,看到儿女身后跟着两个人,不是旁人,一个校长一个他俩现在的班主任,张跃民直觉不好。联想到系主任说的事,张跃民的眼皮猛一跳。
到跟前,张跃民故作不知,对儿女说:“跟老师再见。”
俩孩子挥挥手。
校长赶忙说:“张教授,等等。”
张跃民对儿女说:“车没锁,上车等着。”
张好好忍不住停下,无声地问,您又翻墙啦?
张跃民朝她脑袋上一巴掌,你爸我吃饱了撑的天天翻墙。
小丫头背着书包就跑。
“他俩又恐吓同学?”张跃民故意问。
校长忙说:“没有,没有。”
新班主任接道:“他俩表现很好,保持下去,这学期年纪前十没跑。”
“那……?”张跃民佯装很疑惑。
校长干咳一声,示意张跃民往边上来一点,离学生和学生家长远点。
张跃民毫不犹豫地跟过去。
他这样干脆,让校长以为他是个爽快人,直言道:“听说您爱人最近给美院捐了一栋图书馆?”
“一栋?”张跃民摇头,“不可能!我爱人的公司我知道,何况还有个合伙人,她没那么多钱。”
校长想了想,难道搞错了。不对!是他说话不严谨,“不是一栋,是一座。好像三层。别看三层,我听说面积很大,比美院现在的图书馆大一倍。”
张跃民:“可能吧。她在家很少说公司的事。我也不清楚。怎么了?美院那边有什么——”
“不是美院。”校长忙打断他的话,“是这样的,咱们学校你也来过几次,图书馆还是以前的教室改的。张教授,你看能不能跟梁总商量商量?”
张跃民心说,商量个屁。我媳妇儿又不是财神爷。
“这事我说了没用。”张跃民抱歉地笑笑,“再说,我也不能说,万一让大学那边知道……”余下的话张跃民不说,校长也明白了。
校长忍不住说:“是我考虑不周。”
张跃民道:“那我先走了?”
“慢走。”校长挥挥手,看着张跃民开车远走,叹了一口气。
班主任老师还在,禁不住说:“跟你说没用还不信。”
“不试试怎么知道没用。”
班主任老师道:“你不懂。那种公司不论是沽名钓誉,还是诚心做善事,都有规章制度。比如每年有一个或者两个捐赠名额。今年是美院,不可能再捐。”
“你的意思明年?”
班主任老师反问:“要是两年,甚至三年一计划呢?美院的图书馆新址你去看过,精打细算也得一百万。她要是建五六层,可能更多。听说还给安电梯。”
“你说这么好的事,怎么就没轮到咱们。”校长羡慕的咂舌,“帝都大学捐赠得大手笔,她没那么多钱,或者心疼,我能理解。咱们学校的图书馆,精装修也不过一百万。”
班主任老师心说,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的。
孩子放学晚,张跃民又在学校耽搁一会儿,到家梁好运都回来了。
家里还多了一个人,一个中年女人,跟吕大姐年纪相仿。
张跃民怀疑是新保姆,给梁好运使个眼色,梁好运同他介绍:“这位是江大姐,小孙的表嫂。这位是我爱人,张跃民。”
江大姐慌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大学教授,张教授。”
梁好运:“副的。喊他张老师就行了。你就住小孙那屋吧。”看到吕大姐一个劲打量江大姐,“吕大姐,哪天你爱人回老家,你也搬过来吧。小王之前住的房间还空着。”
吕大姐愣了愣,反应过来很开心:“好,好。那菜?”
“洗好了?”梁好运问。
吕大姐点头。
梁好运:“那你回去给你爱人做饭吧。让张老师做,俩孩子爱吃他做的。”
张跃民脱掉外套,挽起袖子就去洗手。
小孙没敢过来,而是打给梁好运,梁好运让小冯去火车站接的江大姐。江大姐长这么大第一次出门打工,还来到千里外的帝都,只因家里的孩子要上高中,高中学费和生活费以她家目前的情况负担不起。
梁好运就爱用这样的人,因为这样的人做事认真,不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江大姐家还用压水井,洗澡也只能自己烧水洗,像热水器、煤气灶,一概不懂。梁好运就教她怎么用。
家里除了江大姐就梁好运和张好好俩女性。梁好运怕她回头到卫生间忘了,就叮嘱道:“有事喊好好。”
面对梁好运,江大姐很自卑,一个城里,一个乡下,二来俩人年龄相仿,家境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江大姐面对孩子好一点。
江大姐坐了一天一夜车,身上味道难闻,拿着梁好运给保姆准备的东西去卫生间,碰到水龙头忘了,江大姐犹豫片刻,喊张好好。
爸爸妈妈都在家,小丫头不敢熊,蹦蹦跳跳跑过来,脆生生问:“啥事啊?”
江大姐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张好好一个“啥”字,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江大姐笑着说:“好好,这个我不会用。”
“啊?这个啊,这边是冷水,这边是热水。你要洗澡吗?那你往这边站一点,千万别碰到啊。”张好好让她后退,然后打开给她看,“现在是凉水,要等一会儿。”
江大姐忙说:“谢谢好好。”
“不客气。你洗吧。要是觉得闷就开一点窗户。别开太多啊。否则会走光的。”
江大姐没听懂:“走光?”
“张好好,好好说话!”
梁好运的声音传进来,小丫头撇撇嘴,然后小声说:“会被外面的人看见。虽然也没人往里面瞅,不过我妈妈说过,凡事都有例外啦。”说完发现窗帘没拉上,又把窗帘拉上,“好啦。”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江大姐看了看明亮的浴室,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当晚给家里写一封信。
她识字不多,不好再麻烦梁好运,于是用拼音加她自己认识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