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因为旨意在他进宫前,就已然下了。
皇上认许落为义女,册封她为长平公主,她将以和亲公主身份,嫁给西戎国二王子。
许元明心情沉重,许夫人哭得不可开交,但许落倒是还挺看得开。
事已至此,她没有拒绝的余地,那不如就顺自然地接受。
说实话她对邵骞,正如对顾骁野一样,不是多么喜欢,但也说不上抵触,嫁给对方也不是不可以。
唯一有点不适应的,就是离开家太远,以后难能回来见爹娘了。
和亲婚事被提上日程,就在礼部正在为此筹备时,皇上的病情,却突然恶化了。
彼时二皇子早已从西戎国回来,出行西戎国签订交好合约,为二皇子赢得了不少声誉。
再加上二皇子平日注重与朝臣搞好关系,朝中其实有许多臣子,心里的天平开始偏向二皇子。
但皇上弥留之际,仍是召了太子入宫,到底还是打算要将这天下托付给太子。然而或许真的太子大势已去,在太子入宫路上,竟遭遇了一场截杀,太子当场死亡,二皇子顺理成章,登基为帝。
这大周朝,至此便换了新主人。
朝臣迎来一轮大换血,许成明向来与太子关系密切,自然难以得到新帝信任。
虽然太子已死,但新帝对过去的太子党仍心存戒心,找了个由头,将许元明的丞相之职给撤了,另封了一个闲职。
若非许落即将和亲西戎国,或许许成明会跟那些被诛杀的太子党一样,连性命都难保。
不过许落知道,只要她嫁给了邵骞,一天是邵骞的王妃,新帝必定就不敢对许成明如何,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好言劝慰了许夫人和许成明一番,许落也开始着手准备离京事宜。
怕许夫人和许成明伤心,许落总是笑颜以对,但夜深无人之际,想到自己即将孤身去异国他乡,或许从此再不能与爹娘和哥哥相见,心中怎能不酸楚难言。
她思来想去,到底还是去求了新帝,想要让和亲队伍,从云州出境,她也好和哥哥见最后一面。
新帝曾经还是二皇子时,与许虞关系甚好,对许落也当妹妹般疼,于是多少还是念了点昔日情分,同意了许落的要求。
*
皇宫。
新帝甚是惋惜地望着顾骁野,“你真打算要走?骁野,如今大事已定,朕身边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你何必非要回云州呢?”
顾骁野拱手行了一礼,“正因为大事已定,皇上身边也就用不着臣了。臣父亲而今伤病复发,卧榻数月不起,臣想要尽快赶回云州照顾他。”
他顿了顿,道,“再者,臣自小长在云州,对京都实在不习惯,再当初与皇上不是也约定好了,待皇上登基后,便允臣回去?”
“朕当然记得,只是,朕真舍不得你走。”
新帝叹气,“再说,你便是回去,也没必要拒绝担任任何职务啊?你父亲来信请辞大将军之职,你又坚决不接受朕的封赏,执意要回云州,你们这又是何必?”
“朕对你们只有感念之心,绝会不信任你们,朕才刚登基,你们父子俩这般行为,让其他朝臣怎么看,让天下怎么看?没得让天下以为,朕猜忌大臣,没有容人之心,也让天下人以为,才不能尽其用。”
顾骁野才要说话,新帝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你不必解释,朕知道你要说,你父亲伤病严重,实在难以再担当驻防边境的重任——这些你父亲都在信里说了,朕都知道。顾将军要请辞,朕可以允了,但边境驻防的担子,还是要有人接起来。朕看没人比你更合适接替你父亲的职务,干脆,这边境十三州的统领将军之职,以后就由你来继任好了。”
顾骁野直接拒了,“皇上,臣这次回去,只想照顾父亲,怕是无暇他顾,皇上还是另选他人为好。”
“要照顾父亲,你照顾便是,朕又没说不让你照顾了。真论起对边境和对西戎士兵的熟悉,他人谁能比得过你?”
新帝说,“而今西戎国与我国已然和亲交好,但以后可不好说。”
先帝虽答应和亲,但新帝却对和亲不以为然,况且西戎人反复无常,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他刚登基,国内需要安定,至少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战争。
但早晚,两国之间,必定还会有战争,就算西戎人想和,他也不肯。
不过此刻,说这些话还为时过早。
新帝拍了拍顾骁野的肩膀,语气殷殷,“朕对你寄望甚高,这将军之职,非你莫属。”
顾骁野知道新帝决心已定,拒绝无益,“既如此,臣恭敬不如从命。”
新帝又问了顾骁野启程的日子,似是想到什么,笑道:“你既是要回云州,正好朕有件事,托付你。许嫁小姐不是即将嫁去西戎国?这和亲队伍,不如由你来护送,反正也是顺路。”
顾骁野沉默了片刻,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一口应承了,“好。”
他还欠着许家小姐的救命之恩,这次护送,便当是他力所能及的一点回报。
只是不知,许家小姐嫁去西戎国,她——那位悯枝姑娘,是否还会随行?
*
许落离开京都那日,许夫人拉着她的手,哭得肝肠寸断,就连许成明也眼睛红得厉害。
许落没忍住,也哭了,强忍多日的眼泪一流下来,就仿佛开了闸的水,完全止不住。
她本来没打算带着悯枝同行,奈何这丫头哭着跪在地上,定要陪着她前往西戎国。
最后还是许成明说,她一个人去西戎国,身边每个贴身侍女不放心,许落这才同意带着悯枝。
一家人洒泪而别时,许落哭得不可自抑。
她而今是皇上的义女,又是和亲的公主,出嫁之礼自然甚是隆重。
许落穿着大红礼服,蒙着红盖头,被悯枝扶着上了花轿,礼部官员一路相送至城外。
寻亲队伍终于出发时,许落忍不住掀开盖头,悄悄拉起车帘一角,朝外望去。
远处巍峨的京都城楼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许落心里好像也被什么挖去了一块,永远地空缺了一角,空空的疼,难受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