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期,该回去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空旷寒凉的墓室内响起。
少年新帝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凝成了一尊雕塑。
两鬓已然斑白的许元明慢慢地走到他身后,追随着少年新帝的视线,将目光落在眼前那冰棺里沉静安睡的一对人身上,微微叹息。
他有些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坚持要修这座陵墓,那么固执地坚信落儿和顾骁野根本没有死,他们仍会归来。
否则,这孩子现在也不会动辄便跑到这冷寒的墓室中,一坐就是数个时辰。
六年了。
他们走了已然六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倒是无端让这孩子,多了些不现实的期盼。
许成明再想劝他,已然晚了。
这孩子倒是比他还执拗,执拗地认定父皇母后一定会醒来。
一月中总有七八天,要跑来墓室独坐,连侍卫也不肯带着。
除了许元明能进来叫他回宫,其他人压根连进都进不来。
“子期,这里冷,我们回去吧。”
许成明握住顾子期的手,心疼地替他拢了拢大氅,“你看你的手,冻得跟冰一样。”
顾子期还是没动,只是怔怔地望着棺中人出神。
幼年新帝的眼中,露出几分迷茫,黯然,与轻易不会在朝臣面前显露的脆弱。
无论在朝堂上有多么明理是非,无论在众臣前有多么威严肃穆。
私底下,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六岁的,无父无母的孩子。
也只有在这墓室里,在许元明跟前,他才能卸下那些故作坚硬的防备,展现着自己真正的心绪,一个属于六岁孩童的无助和孤独。
“外祖父,您说我是不是大不吉克父克母之人,才会在出生之日,父皇母后都同日而薨。”
小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他们一定很后悔有了我,不然这么多年,为什么从来不肯入我的梦……”
“瞎说!你不知道当初有了你他们有多开心,怎会后悔!”
许元明知道自己这个外孙,自小心思就比一般小孩要重得多,所以反驳得很是迅速而理直气壮,“照我说,他们是不敢见你。你才刚出生,他们就丢下你走了,哪有这样做父母的不是?他们呀,是歉疚,没脸入你的梦。当然,最对不住你的,该是你那个父皇,我跟你说,你母后嫁给他,哎,那可真是遭了大罪了,从成婚开始就成日担惊受怕的,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冰棺里,许落才一睁开眼,就听到自家爹振振有词地对儿子说着一番歪理邪论,还可劲儿说顾骁野的“坏话”,不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然而此刻,她却顾不得那对祖孙俩,侧头望见顾骁野就在自己身边,下意识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这才稍稍心安。
她屈指,轻轻敲了敲冰棺晶莹剔透的内壁。
这声音虽轻,却惊骇得墓室中祖孙俩都瞪大了眼睛,一齐看向冰棺,然后正正对上许落侧眸看过来的目光。
许成明惊得浑身汗毛一炸。
虽然他总相信女儿女婿会回来,可乍然看见在冰棺中躺了六年的人,突然睁开眼睛,还是不可避免地吓了一大跳。
看着自家爹像是被雷劈了的样子,许落无奈道:“爹,你能不能先让人把这棺盖打开让我和阿野出来?这里头怪冷的。”
许成明还没反应过来,顾子期已然飞奔到墓室门外,激动地喊:“来人,来人!”
侍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飞快地闪身进来,顿时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