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喜欢雪天,还是想要和涂山曳在雪天结契。
不过他醒来,涂山曳居然没有在一旁。
这段时间,每次他醒来,涂山曳都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
这是第一次,郁婳醒来没有看见涂山曳。
心头萦绕着不安的情绪,郁婳匆匆披上外衣,走出门外也没看见涂山曳的身影。
他抓来纸人询问,纸人也一问三不知。
郁婳虽然身处画内,但可以看见画外的场景。
万妖窟百妖哀鸣,重重叠叠的乌云几乎是压在了万妖窟上头,紫电如游蛇般在乌云内游走。
雷声震耳欲聋,郁婳明明在画内,却也似乎听见了那雷声。
一道雷劈下来,明明是朝着妖画而去,却被涂山曳硬生生挡了下来。
他闷哼一声,一丝血液从唇角流下。
郁婳浑身一冷,下意识要出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离开画境。
从前他只是肉身无法离开画境,可如今他连灵魂也无法离开画境了。
他眼睁睁看着涂山曳受了一百道雷劫,却什么也不能做。
这不是修士飞升的雷劫,而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一百道雷劫劈完,乌黑浓密的云散开了些许,露出了云端立着的几位神仙。
三界都传遍了,世间唯一的神在万妖窟受雷劫。
天道对自己这唯一的骄子颇为震怒,对涂山曳的违抗给予了可怖的惩罚。
玄矶站在云端,心里忽然起了心思。
此刻涂山曳刚受完雷劫,身体虚弱,甚至没法调动神力。
虽然趁此时机夺取对方的神格并非正道所为,但这点纠结无法改变玄矶心头的想法。
如若得到神格,他就是世界唯一的神了。
而且他只拿走一半,涂山曳也不会死的。再说了,就算涂山曳死了,死无对证,天底下怎么会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有实力才有话语权,若他有了实力,三界没人敢提他的错处。
心里这么想着,玄矶一瞬间下定了决心。
画境内,郁婳双目猩红,直接想要撞开束缚。
可这是他的伴生画,他怎么能脱离。
郁婳刚要往外冲出,整个画境就地动山摇一般,他最喜欢的玉宇琼楼倒塌了,他最常坐着的那白玉神驹哀鸣了一声,还有纸人们也抽搐着身子。
就连他和涂山曳最爱坐着看月亮的那屋顶也塌陷了。
郁婳却没有回头看一眼。
画境里万物哀鸣,虽然他们不是真的生命,却的的确确在郁婳的庇佑下有了些许活力。
“不——”
他们之所以哀鸣,不止是因为自己。
更是因为郁婳。
郁婳冲破画卷的那一刹那,整幅伴生画都燃烧了起来,只剩下一片残余灰烬。
他听见自己捏出的纸人在痛苦地哀鸣。
世人说的都是真的,强行脱离伴生物,妖的确会遭到灭顶打击。
郁婳在心中苦笑,却不想当着涂山曳的面吐血,反而强撑着身子走到了他面前。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火海之中,可他却强忍着迈开了脚步。
涂山曳用剑尖抵着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郁婳的动作,他的神情愈发痛苦悲伤。
郁婳再能忍也走不了多少步,迈出第三步的时候他已经跪倒在了地上,可他还是半撑着身子,即便是用剑,也要支撑着自己过去。
“涂山曳,我恨你。”
剑尖在地面上划开一道道白痕,郁婳忽然停住,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了。
他抬头,白白茫茫的光芒笼罩住了他。
涂山曳把自己的半颗神格给了郁婳,他甚至露出了一个舒怀的笑来:“总算是……改变了……”
“以后你不是妖了,你会是神。”
“我爱你,很多很多遍。”
郁婳站了起来,可他还等他走向涂山曳。
他甚至还没碰到涂山曳,对方弯了弯唇角,还没牵起一个笑,就消失在了郁婳眼前。
涂山曳魂飞魄散了。
活生生的一个人,不对,是一个神。
就这么在他面前魂飞魄散了。
郁婳抬脚的动作顿住,先是僵硬了身子,从胸口到四肢都不听他的使唤。
脸颊上忽然有凉意浮现,郁婳伸手一碰,才发现是自己的泪水。
但并不只是泪水,还有苍苍茫茫的大雪。
白雪洋洋洒洒地覆盖在人间,如同粉饰一般盖住了地上那滩血迹。
他从没有见到过雪,原来雪是这样的,苍白、飘渺。
一点也不美好。
他不想看雪了。
涂山曳骗他,雪一点也不好看。
涂山曳明明答应了他要在大雪之日成婚的。
郁婳明明都已经定下了一切,他甚至连自己那日要穿什么样式的衣裳都选好了。
涂山曳不是神吗?他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他怎么能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了,他该去哪找涂山曳的魂魄,涂山曳甚至连下一世也没有了。
他干干净净地消失了。
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