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小树苗看起来没精神,农场也没注意到张庄的变化。没几年树长高了,夏天的时候枝繁叶茂,农场就把方剑平这批知青安排到张庄“学习”。
张小芳和方剑平要是从门口的大路往东再往北,得绕大半个村子。张小芳不想被一群老爷们老娘们围观,就往被北拐,沿着沟渠往东走三百多米就看到一排房子。
这些房子建的也很讲究。虽然只是临时仓库,张支书也怕有外村人羡慕嫉妒他们使坏,一把火把粮食全烧了。所以三间一个小院,院中有大水缸,院与院中间隔有两米。粮食分下去之前都会安排两名男性在偏房值夜班。
从东到西四个小院分别是一二三四队的,反倒避免张小芳越过三处小院的时候被围观。
可是俩人到了粮库还是没躲过去。
正准备干活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纷纷说:“小芳来了?小方同志也来了?”
谢兰更是拍拍身边的位子,“侄女婿,这边坐。”
张小芳瞪他:“又想占便宜?想得美。”拉着方剑平朝她四奶奶走去。
这个四奶奶就是王秋香的婆婆。她和谢兰几家住得近都是四队的人,在一块干活。
早上出事的时候四奶不在。上午来干活才听人说方剑平险些被冤枉成强/奸犯。还听人说她儿媳妇问方剑平,城里还破啥旧习俗。小芳没让方剑平告诉她。
四奶奶高兴,也不嫌小芳听不懂人话了,笑着说:“对,来这儿。老头子,一边去。”
张小芳的四爷以前跟张支书的关系很一般。他比较喜欢张小芳的二叔,因为是他看着长大的,又会讨巧卖乖。不像张小芳他爹,十七八岁就参军走了,分开多年关系淡了,刚回来那几年冷的跟冰块一样,做事一板一眼惹人厌。
早些年二侄子和他大嫂闹分家,谁劝都没用。这个四爷就觉得老二不懂事。
张老二不要爹可把他几个叔叔气得不轻。张支书要爹,自己有一口喝的他爹就有一口吃的。老哥几个这才幡然醒悟,不要看一个人说什么,得看他做什么。
这几年别的村的日子半死不活,村民一个个跟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样,农场都拿他们没办法。张庄却在张支书的带领下红红火火,人气越来越旺。
托了张支书的福,张家老老四不用担心像他大哥一样吃喝拉稀拉死。以至于不论面对张支书还是张小芳,这个四爷都跟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一样。
听到老婆子的话,张四爷笑着移到一边给俩孩子让两个空位。
张小芳坐下就交代方剑平:“别傻干啊。你看着五叔,他揉几个你揉几个。我看着五婶,她揉几个我揉几个。”
方剑平顺嘴问:“为什么?”
张小芳知道争工分的年代很多人喜欢偷懒。刚刚就回忆一下,原主个傻不隆冬的,人家夸她几句她就不要命的干。谢兰不看原主干多少,只看她年龄小,十七八岁就争整工分。她就找张老六闹,她也得是整工分。
张老六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给她这么记。别人也想闹,只是没谢兰力气大。谢兰能抗一百二十斤的粮食袋子,王秋香和廖桂枝抗一百斤的都吃力。
抗粮食的时候谢兰没法偷懒。揉玉米的时候可没少偷懒。
张小芳道:“咱们跟五叔五婶一样都是整工分啊。”
方剑平笑了:“小芳,揉玉米的时候不分整不整,大家都一样。”
“那也跟她学。”张小芳看向谢兰两边的人,“你们离她和五叔远点,别让他俩偷你们的玉米棒子。等六叔记工分的时候我让六叔数。”
张小芳力气太大,抗的粮食袋子比她们多一倍,她争整工分别人只能干羡慕。谢兰就比她们多二十斤,凭什么她们半工分,谢兰整工分啊。
王秋香立马让谢兰旁边的人让开,自己坐过去盯着她。
揉玉米不是多揉多得,谢兰这些天确实没少偷懒。王秋香过来,她别想把玉米棒子往她那边扔,然后糊弄过去。
“你啥意思?”谢兰不高兴地问。
王秋香今儿心情不错,因为她们婆媳仨同心协力把高氏那个难搞的吓跑了。
这可是她嫁到张庄第一次干过高氏。
现在又能盯着谢兰给她添堵,心里越发高兴:“我喜欢你啊。五嫂,你不喜欢我?”
谢兰的鸡皮疙瘩出来了,“别恶心人。”没她不要脸,就找张小芳:“你个傻丫头故意的吧?”
张小芳二话不说,抄起完整的大玉米棒子就砸。
谢兰条件反射般挡一下,手臂生疼生疼,“半吊子!”
“我还二百五呢。”张小芳当然不能说她以前干活的时候没少欺负原主,故意瞪大眼睛说:“再敢占我家方剑平的便宜,我打死你。”
谢兰顿时想骂人,她就说这个缺心眼咋突然这么有心眼,还知道针对她。
“五嫂又占侄女婿的便宜?”王秋香吃惊,“啥时候?”
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四奶奶知道老五家的臭毛病,不光喜欢占小伙子的便宜,小芳小时候长得好看,没少被她捏的哇哇叫,“老五家的,你多大了?快当奶奶的人了,传出去像啥样。老五,你也不管管你媳妇?”
张庄以前穷,男人讨媳妇不易。好不容易弄个媳妇自然是当成宝一样捧着。这也导致张庄的老爷们一个比一个怂,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不止张小芳这一一大家子。其他张姓人家也差不多。
张老五嘿嘿嘿讨好地笑道:“谢兰也是喜欢侄女婿。像那个刘季新,谢兰见着他都恨不得绕道走。”
谢兰点头:“对。”
张小芳瞪眼:“方剑平还得谢谢你?”
“一家人,谢啥。”谢兰摆摆手装大度。
张小芳抄起玉米就砸。
这次谢兰有所防备,砰地一声,玉米掉在地上,滚到门口。
“谁扔的?”
看热闹的人条件反射般低下头去装孙子。
随着人进来,有人偷偷抬头瞄一眼,一看是村支书立马告状:“你家小芳。”
“张小芳,不好好揉玉米干啥玩意?”
张小芳指着谢兰:“她又想占方剑平便宜。”
张支书转向弟媳妇,“你这啥毛病?改天碰到个愣头青,人家打你别说是我张庄的人。”
谢兰跟王秋香一样怕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杀过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
王秋香嫁进来的时候张支书已经像个庄稼汉了。
谢兰嫁进来那年,张支书那身军人气质还没褪去,走路都带着血腥味。他一严肃起来谢兰就不由地想起二十年前的光景。
谢兰立马老老实实说:“没有的事。大哥,还是早上那次。小芳这妮子忒小心眼——”
啪!
谢兰脚上挨一下,痛的抽一口气,“张小芳,给我差不多得了!”
方剑平拉一下小芳:“好好揉玉米。”
张小芳瞪她一眼。
谢兰暗暗松了口气,她要是不依不饶,她还真得受着。谁让她为老不尊呢。
王秋香一看这边消停立马把小芳刚刚的主意报告给村支书大哥。
张支书也知道有人偷懒。不过三岁小孩都知道太过分了年前没法分玉米,没法做窝窝头,大家都得饿肚子。
他也让几个小队长统计过,慢悠悠的揉,到腊月二十三小年前能揉完。所以偶尔看到人偷懒他全当没看见。
王秋香既然这样说了,张支书道:“我等会儿给几个小队长说一下,从明天开始记玉米棒子。”
张四爷问:“像你婶这样的咋记?她左手使不上劲,揉一会儿就得歇歇。”
张支书:“村里像四婶这样的不少,四婶别跟她们差太多。”
谢兰忍不住嘀咕,“揉那么快干啥去?冬天又没啥事。”
以前确实没什么事。
张支书去农场一趟弄来了事。
“过几天我带人在知青点那边再起几间房。顺便给刘季新和段伊然盖两间,让他俩单住。”
中午张支书跟方剑平讨论咋安置他俩,村里其他人也在聊此事,因为都知道就算能把他们退回去,一通手续下来也得年后。
张支书此话一出,众人放心了,分开住好啊。
随后想到他前一句,有人忍不住问:“谁结婚?”
这事没法隐瞒,张支书实话说:“年前或者年后还得再来一批知识青年。”
“啥?”谢兰惊叫:“凭啥?”
王秋香也忍不住嚷嚷:“就是!咱们村都有十个了。咱们的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能生小的?”
张老九连忙扯一下媳妇。
王秋香朝他手上一巴掌:“别拦我。大哥,你这个支书咋当的?”
张老九又扯一把她。
王秋香皱眉:“干啥玩意?”
张老九朝对面努努嘴。
王秋香看到方剑平,怒气稍减:“剑平,我不是冲你。别说你现在是我们张家人,就算没跟小芳结婚,你这么好的小伙子来多少我们要多少。可要是再来个刘季新那样的,被算计可能就是咱村的姑娘。小芳傻不隆冬的,你也不想外来人欺负她吧?”
张小芳想笑,她可真会捎带。
方剑平也挺无语,王秋香什么毛病啊。怎么说什么都能捎上小芳。
“农场的安排叔不同意也没用。”
王秋香:“那就不给他们起房子。”
张支书道:“农场能把人安排到这儿来。”
王秋香想了想,“那就不许他们进村。回头你挑几个壮劳力在村口守着,我看他们敢硬闯!真当咱张庄是软柿子,想捏就捏想揉就揉。”
张支书坐下,拿两个玉米棒子开搓。
谢兰怒问:“你还坐下?”
张支书被她吼得莫名其妙。
他四爷忍不住说:“不赶紧想法子去?你在这儿干啥。”
方剑平不想他为难:“没什么好法子吧。”
四奶奶很笃定:“他有法子。”
王秋香等人也不干活了,一个个直勾勾盯着张支书。
张支书无奈地沉思片刻:“哪天抽空再去一趟,让农场想想办法把现在这批送回去,然后再跟农场商议商议来年多种玉米少种棉花。”
一床棉被能盖好多年。粮食吃了就没了。村里人希望小麦收上来之后只种玉米,多分点口粮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也能吃几顿饱饭。
张支书这样说,大伙儿勉强接受。
王秋香问:“他们都回去剑平是不是也得回去?”
方剑平想回去看看。
可整个知青点都没人能回去,这又要来一批,回去的名额就更紧张了。
张支书想把他弄回去,又不是以上大学的方式,除非有通天的本事。
方剑平不想他为难:“你刚刚还说我是自己人。”
王秋香被噎了一下,就想说什么,看到丈夫的眼色又把话咽回去,“大哥……?”
张支书:“我说的回去是指分批,一次两三个。”看向方剑平,“你可能得最后。你当我自私也好,有别的也罢,我希望你等等。说不定过两年还有上大学的名额。改天给家里写封信,告诉他们你在这边很好。现在贸贸然回去,没工作也没法上学,还有可能天天写检查。”
张家四爷赞同:“在咱们村没人敢欺负你,到了城里就说不准了。”
这个道理方剑平懂。
他想回去也不是因为想父母,想念首都的生活,而是他爷爷奶奶七十多了,他怕他们的身子骨熬不过这场革命。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方剑平微笑着说:“叔,能回去先让跟我处的最好的那几个回去吧。他们到了首都还能去我家看看。”
张支书叹了一口气,欲言又止。
张老五忍不住问:“这事有啥好犹豫?”
有人懂:“大爷是想把刘季新弄回去吧?”
张支书点了点头,“我上午去农场就是为了他的事。你们也都知道。”
王秋香顿时忍不住说:“早知道还不如不去。”
张支书不禁说:“我不去你们还不得指着我的鼻子骂?”
王秋香被说的心虚,小声嘀咕:“谁敢啊。”
老五道:“既然还有知青要来,那也不差刘季新和段伊然两个。先紧着剑平的事。那小子吃咱几年粮食,还敢算计小芳,看我回头咋整他。”
谢兰赞同:“打扫猪圈牛棚的活全交给他和段伊然。”
张支书:“这事回头再说。指不定没等他出来首都那边就有——”
“广进叔,咋在这儿?”
张支书回头看到一队的小队长,他负责三队的工分,“三队出事了?”
“这个时节能出啥事。公安来了,让你过去。”
众人的手僵住,讨论声停下。
张支书反应过来霍然起身,担心地问:“又咋了?”
“看样子没啥大事。不过我没敢问。”
张支书下意识看一眼方剑平,“不是来找剑平?”
“不是。没提他和小芳。”
张支书放心下来,“带我去看看。”
四爷立即说:“多带几个人。”
张支书摆手,在他的地盘上公安还不敢胡乱抓人。
他四叔不放心,给张老九和老五使眼色。
两兄弟立即跟上去。
王秋香爱东家长西家短,正想跟大伙儿聊聊这事,注意到对面的张小芳,忽然意识到她很安静,安静的不像她。
“小芳,不担心你爹?”
张小芳的眉头微蹙,又想惹她犯傻?
真是三分钟不打上房揭瓦。
“我爹是村支书,有啥好担心?又不是你!”
王秋香噎得喘不过气。
其他人忍俊不禁。
王秋香说不过她,转向方剑平:“不担心你老丈人?”
方剑平无语,揉玉米不累吗。
“要是叔犯了事公安肯定亲自过来。让别人通知他,应该跟刘季新和段伊然有关。”
有村民不禁问:“还没查清楚?他俩到底搞了多少事?”
方剑平见他着急,赶紧补一句,“可能征求叔的意见,比如关几天合适。”
那村民奇怪:“关几天不是法院说的算?”
方剑平:“没到法院那一步。”
那人忍不住问:“能让他们在里面过年吗?”
方剑平摇头。
那人倍感可惜:“太便宜他了。我就应该多踹几脚。”
张来富接道:“那你不如我。我踢了四五脚。怕踢出个好歹赖上咱们,都是朝屁股上踹的。我估计他的屁股这会儿肿的得给发面馒头一样。”
谢兰顿时忍不住问:“可别恶心了。我还想过年蒸几个白馒头呢”
张来富想象一下也觉得挺恶心,“当我没说。咱干活。别回头老六看到小芳揉一百个,我揉七十个,给我记半公分。”
张小芳皱眉,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啊。
阴阳怪气仗着原主好欺负咋地。
张小芳可不惯他们,“说话不捎带我能死啊?”
张来富怕她突然扔来几个玉米砸的他骨折,赔笑道:“我这是夸你厉害。”
方剑平忍不住瞥他一眼,何必呢。
张小芳瞪眼:“我傻的好赖话听不出来?”
拿起一个玉米掂量掂量。
张来富瞳孔紧缩,忙不迭道:“我的错,我道歉?”
张小芳收回视线。
方剑平倍无语,真欠啊。
张来富暗暗松了口气,不经意间看到高素兰进来,立即转移话题,“你今天咋这么晚?”
高素兰朝自己闺女看一眼,“给她洗衣服呢。”
王秋香又逮住挤兑小芳的机会:“你都多大了,还让你娘洗衣服?咋这么不懂事。”
张小芳不想搭理她。
可是不回,她肯定不依不饶,数落起来没完:“你的衣服自己洗?”
王秋香:“谁的衣服不是自己洗。”
张小芳摇了摇头,一脸同情地说:“那你真可怜,都没人给你洗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不够看可以看看我完结文,也是年代文→《后娘(穿越)》,《六零再婚夫妻》等等,专栏很多,还有清穿,穿到汉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