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愣了愣,意识到他什么意思,笑了:“儿子,你确定?”
张瞳瞳被她笑得不确定,转向他爹:“是你吧?爸爸,你可真记仇!”
“你老子我是县长,忙得脚打后脑勺,有空跟你记仇?”方剑平不屑地瞥他一眼,抱着书上楼。
张瞳瞳眨了眨眼睛,看看爸爸,不像是装的,打量妈妈,也不像开玩笑,顿时心虚不安,“不不,不会吧?”
小芳:“你拆还是我拆?”晃晃信,“看清楚,自制的信封。你说爸爸妈妈每天工作,还得陪你写作业,陪你读书,有空做这个吗?”
张瞳瞳很确定,爸爸妈妈没空。
“出什么事了?”在厨房帮忙做饭的张支书出来。
张瞳瞳连忙抢过去,“没事。爷爷,我饿了。”
他的样子可不像没事。
张支书看向小芳。
张瞳瞳连忙给他妈使眼色。
——不许说!
小芳很少能看到儿子这么着急,“我和瞳瞳闹着玩呢。张瞳瞳,上楼?”
张瞳瞳扭头就往楼上跑,直奔他的卧室。
他打算的很好,到卧室就毁尸灭迹。只是没等他关门,他爸进来了。
“你来干嘛?”张瞳瞳慌忙把信藏到身后。
方剑平笑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少年急的往四周看看,然而无论柜子还是书桌都离他很远,无法藏尸。
方剑平问:“打算藏哪儿去?还是准备撕了?”
少年眼中一亮,他怎么没想到呢。
小芳进来:“张瞳瞳,不想知道谁写的吗?收不到你的回复,人家明儿可能还会继续。”
张瞳瞳的手僵住——不敢撕。
小芳:“你如果怕回头见着同学尴尬,可以给妈妈,妈妈帮你看。”
“你不会嘲笑我?”张瞳瞳不放心地问。
小芳笑了:“妈妈是那样的人?”
“妈妈不是爸爸是。尤其爸爸——我我——”
方剑平替他说:“尤其你还坑过我。张瞳瞳,知道你现在这样叫什么?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妈妈,你听见了吧?”张瞳瞳忍不住后退,怕他爸爸过来抢。
小芳:“不是你活该吗?假装别人给你爸写信的时候就没想过,你也有长大的一天?”
那时包括现在的张瞳瞳都不懂情爱,虽然他没少看名著听广播,实际上不清楚“情书”意味着什么。
别看他此时此刻很紧张,也是担心他爸趁机奚落他,他妈逮住机会训他,他嫌丢人等等,压根没想过爸爸妈妈会不会因此怀疑他早恋。
“我才,我才十一岁半!”张瞳瞳忍不住大声说,“谁这么小谈恋爱?!”
小芳乐了,“既然你是无辜的,那干嘛不让爸爸妈妈看看写的什么?”
张瞳瞳一想也对,信递出去慌忙缩回去,“又想骗我。”
“那你自己看。”小芳想一下,“有可能是你同桌。”
本想拆信的张瞳瞳顿时不敢动,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说:“胡说!我同桌是男的。”
小芳很想说,儿子,你还是太年轻。
然而此时是八十年代,不是三十多年后,有些话说出来会被当成神经病,“那就是你前桌或者后桌。不然怎么可能连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张瞳瞳觉得有道理,未免尴尬,把信递过去,“你看!”
小芳转到他身边,“不给爸爸看。先说说你前桌后桌女生姓什么。”
张瞳瞳一脸警惕:“干嘛?你你你不许去找人家!”
小芳:“你妈我还没那么无聊。不用说名字,也不用把前桌后桌分开。”
张瞳瞳放心了,立马把左右前后的女生的姓都交代出来。
小芳拆开信封越过内容直接看最后署名,不由得挑挑眉,就拆第二封。
“看完了?”少年忍不住问。
小芳递过去:“要不你看看?”
他吓得连忙别过脸。
方剑平乐了,“看都不敢看,居然还敢装成别人给你老子写信。张瞳瞳,这两封信不会是女生给你的回信吧?”
“什么意思?”少年没听明白。
方剑平:“遍地撒网,重点捕捞。”
“怎么可能?”张瞳瞳惊叫。
方剑平故意问:“怎么不可能?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多情?”
“你才多情!”少年气得跺脚,“妈,你看我爸。”
小芳合上信,装回信封里,“我觉得你爸怀疑的不是没道理。”
张瞳瞳不敢置信,“……你跟谁一边的?”
“合理推测。”小芳道。
张瞳瞳张了张口,“证证据呢?”
“这就是。”小芳抬起手中的两封信。
张瞳瞳气到无语,握了握拳头,伸出手,“还给我!”
“急了?”方剑平笑着问。
少年猛然转向他:“你才急了。”
方剑平心说,你陷害我的时候我是很急。
可惜这事过去了。
方剑平悠悠地问:“你看我像吗?”
“我我看——我看这两封信就是你写的!”张瞳瞳不由得拔高音量。
方剑平点头,“行啊。”
少年满脸愕然,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承认了。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方剑平看向小芳:“回头拿信去他们班问问。或者直接找老师。都不承认就比对笔迹,看看到底是谁写的。”
张瞳瞳顿时慌了,“你敢!?”
同学知道了还不得天天打趣他。
万一是家庭贫困的女生,她们的父母还不得立即让她们退学。
“爸爸,你你敢去我们学校,我就不认你这个爸爸!”
方剑平不急不慢地说:“法律没有断绝父子关系一说,你不认我也是你爸爸。”
少年的脸急红了,忍不住找帮手,“妈妈!”
小芳:“现在知道着急了?假装我的笔迹给你爸寄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爸比你还着急?”
张瞳瞳不由得看向他爸,见他噙着淡笑,心中忽然一动,“你故意的?”
方剑平明知故问:“故意什么?”
“吓唬我!”张瞳瞳举起手。
方剑平扬起巴掌。
要跟父亲大人决斗的少年顿时吓得躲到母上大人身后。
小芳无语又想笑,“张瞳瞳,以后还写吗?”说着话还晃一下信。
张瞳瞳慌忙摇摇头。
小芳:“知道错了?”
张瞳瞳赶紧点头。
方剑平嗤一声:“他知道个鬼。多半是怕遭报应。”
少年猛然转向他爸。
方剑平:“我猜对了?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吧?”
听到这话张瞳瞳又不由得看那两封信,“真不是你写的?”
小芳摇头:“我确定是你同学写的。上面虽然没有署名,但都是因为体育课上,看到你跟同学打乒乓球,被你的——”
“停!”张瞳瞳吓得大喊,“别说了,别说了,不是爸爸写的,也不是妈妈写的。”
小芳:“那你留作纪念?”递给他。
少年吓得后退。
方剑平乐了,“你可真怂。以前给我写信的勇气哪儿去了?”
“那是假的,这是真的!”张瞳瞳不由得说。
方剑平嗤一声:“儿子,你也看过《红楼梦》,应该知道假作真时真亦假吧?”
张瞳瞳当然知道,所以才想到陷害他爸。
可是他从没想过收到情书是这种慌乱,害怕,尴尬等等,多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感觉。
“爸爸,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张瞳瞳想一下,口头认错好像不够有诚意,“要不我给你磕一个?”
“咳!”
小芳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准备跪下去行大礼的少年停下来。
方剑平无语又想笑,“行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这篇揭过。”
张瞳瞳松了一口气,问:“以后能不提吗?”
方剑平:“这得看你。”
“我祝爸爸妈妈恩爱如初,白头偕老。我们一家和和美美。”说完就眼巴巴看着他爸。
方剑平转向小芳:“信烧了吧。”
小芳点头装兜里。
刚刚她撒谎了,上面不光有署名,还希望张瞳瞳回信。
小芳不反对学生谈恋爱,先前在帝都大学任教,提到一首表达情爱思念的古诗词时就趁机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也趁机科普如何避免怀孕。万一怀了该怎么办。
那节课把男同学和女同学上的脸通红,却在小芳意料之内,否则她也不会多此一举。
不过她坚决反对初中、高中生谈恋爱。
可以有暧昧,她能理解,她十三四岁的时候也追过星,有过心动。但是不能行动。
小芳看向儿子,“刚才说过,可能有后续,不是吓唬你。”
“那怎么办?”少年急了。
小芳看向方剑平。
方剑平不由得问:“看我干嘛?”
“你经验丰富,跟你儿子分享一下。”
方剑平张了张口,“我——我有个屁经验!”
“你有收情书的经验,又不是说你阅人无数。”
张瞳瞳忍不住看他爸:“真的吗?”“假的!”方剑平瞪他一眼。
少年吓一跳,不由得找他妈。
小芳:“你爸这张脸好看吗?”
张瞳瞳点点头,瞬间明白了,“爸爸,你现在老了还这么好看,像我这么大的时候肯定跟我一样好看。我刚上初一就收到两封,你没经验谁信啊。”
方剑平:“还记得你之前说的话吗?”
张瞳瞳说的可多了,一时不知道他指的哪句。
“爸爸妈妈分开对你有什么好处?”方剑平问。
张瞳瞳连忙解释:“我这次可没挑拨离间。妈妈,我也是陈述事实,对吧?”
“对个屁!”方剑平忍不住骂人。
张瞳瞳不禁说:“我放屁你急啥?”
方剑平扬起巴掌。
小芳:“别闹了。”
方剑平该指着儿子,“回头再收拾你。”
小芳:“回头随你怎么收拾。现在告诉他,怎么做才能永绝后患。”
方剑平不禁说:“怎么可能。”
张瞳瞳急了:“什么意思?”
方剑平:“除非你毁容。”
少年吓得连连摇头,紧接着哭丧着脸,扒着小芳的胳膊,“妈妈……”
小芳摸摸他的脑袋:“同学如果问情啊爱啊,或者聊男男女女,你就说,你的目标是帝都大学。其他的都等考上大学再说。”想想,补充道,“少跟女同学嬉闹。”顿了顿,“实在不行就装和尚吧。”
张瞳瞳的眼睛一下亮了,“这招好。”不由得看向他爸。
方剑平点头:“就按你妈说的做。下去吃饭,饿了。”
张瞳瞳还有点不放心,“妈妈,烧信的时候千万别让爷爷奶奶看见啊。”
“放心,你妈没你这么不靠谱,连希望爹妈闹矛盾这样的招都想得出。”
少年气得哼一声,甩开她的胳膊蹬蹬的下楼。
小芳把信递给方剑平。
方剑平疑惑不解,“怎么了?”
“前后桌。”小芳小声说,“要不要跟他班主任说一声,给他调一下座位?”
方剑平诧异:“这么巧?”
“别人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塞他书包里。”
方剑平想想:“一前一后,确实得调一下座位。不然就算不敢表白,也得天天向张瞳瞳请教问题。”
“说你经验丰富,你还不高兴。”
方剑平的呼吸骤停,“……正说张瞳瞳,扯我干嘛?再说了,都过去多少年了。”
小芳:“我平时也没翻旧账吧?”
方剑平下意识回想,他俩有时候起了争执,小芳也没提过这事,“都怪张瞳瞳!”
“那是调还是不调?”
方剑平想想:“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以后再调吧。到时候也顺其自然。”
小芳:“之前第一天上学,我送他去教室的时候留意过,他们班男多女少。”
方剑平点头:“正常。有几个父母不重男轻女啊。”
“后面几排都是男生。张瞳瞳的年龄在他们班算小的,但个头不算矮,要不把他调到倒数第二排或者第三排?”
方剑平觉得可以,但是他有一个担忧,“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后几排的学期成绩都不怎么样。虽然有的是混日子,有的是家里忙没时间,有的真笨。可是张瞳瞳这么点心性未定,会不会有样学样?”
小芳:“要搁以前我担心。他既然得对同学说,不谈情爱,一心读书。为了杜绝女生找他,也不会跟人嬉闹。再说了,初中年级跟高中年级不远,前后两栋教学楼,大不了我没课的时候过去看看。我留意过,初中的学生都怕高中的老师。不论调皮捣蛋还是成绩好的。”
“那你跟老师说说?”
小芳笑道:“也不能让你出面。”
方剑平把信揣兜里,拉住她的手,“那咱们下去吧。对了,算着时间,张小草该回来了吧?”
小芳不禁问:“还没回来?”
“你不知道?”方剑平奇怪。
小芳:“我早出晚归正好跟她错开上哪儿知道去。她又没来家里。供销社那条街上也没有?”
方剑平想想:“昨儿下乡查看小麦的情况从那边过,好像没有卖衣服的。”
“回村了?”小芳顺嘴问。
方剑平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村里那些人也得冷着他们。一个比一个不长脑子,给点颜料就敢开染坊。以后也不能跟他们走太近。”
“怕他们闯了祸找你求情?你不帮忙,搬着小马扎去县政府门口骂你?”
方剑平点头:“一个个都是记仇不记恩的东西。”
“说谁呢?”张支书奇怪,见他俩搁楼梯口站着,“啥话不能下来说?”
小芳下来:“说村里那些人。”
张支书只听到最后一句,闻言不禁说:“我就该想到是他们。又出什么事了?”
小芳摇摇头:“没事。就是担心村里人看到栓子哥卖东西赚钱,让栓子哥带他们去,回头会不会挤得栓子哥干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