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淡淡扫过她:“你不是休学了吗?”
在餐厅见面的那一次,面对黑发青年是否是学生的询问,安井七央曾给予过肯定的回答。
那时她并没有想过之后还有机会再见面。
结果后来再见到费奥多尔,安井七央只好补充解释说自己确实是学生,只是休学了而已。
“休学了也可以学习啊,费佳,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知识就是力量。”
费奥多尔反问:“所以真的是想数学题吗?”
无声的眼神攻防战之下,安井七央败下阵来,“好吧,其实也不是数学题,但是对于我来说和数学题差不多,反正是一个我暂时还没解开的难题啦。”
“不能告诉我吗?”
安井七央露出纠结的表情:“可能不太行。”
她说的是“可能”,是考虑到了俄罗斯小伙伴心情的委婉说法,因为安井七央内心很清楚,不管怎么样,她和那些文章的联系都不能告诉费奥多尔。
每当她在一旁静静听着费奥多尔谈论文学,内心的这一想法就会更加坚定。
绝对绝对不能让费奥多尔知道所谓的“太宰治”、“中原中也”、“芥川龙之介”等等作家其实都不存在的,他那么喜欢“太宰治”,安井七央有点怕他知道了“太宰治”背后的真相后会接受不了。
起码在她想到办法之前,绝对不能先一步让费奥多尔发现端倪。
黑发青年垂眸,无端显得落寞:“好吧。”
安井七央在心底无奈叹了一口气。
费佳啊,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她不想就着这个话题过多说些什么,开始转移话题:“我刚刚碰见了尼古莱。”
费奥多尔眸光一动,“嗯。”
“他说他不和我们一起去。”
“嗯。”
“你怎么也没提前告诉我一声,费佳。”
只看文字,这句话像是在抱怨,但是她语气平淡,并无半分埋怨的意思,好像只是单纯在说一件事。
费奥多尔也语气平静地回答:“尼古莱也是刚刚跟我说的。”
“哦,这样啊。”安井七央慢慢点头,“他刚刚还跟我说他有其他事情,我问他什么事情但他神神秘秘地不告诉我,你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
“好吧。”
她和费奥多尔打车前往了讲座会的举办地点,菲茨杰拉德定下的地点是在横滨市中心的一家歌剧场馆,应该是租来的。
换成一般人肯定是租不来的,但是对于菲茨杰拉德那样的资本家,要金钱有金钱,要人脉有人脉,租个场馆估计就是抬抬手洒洒水的事情。
等来了出租车,安井七央和费奥多尔一起坐上后座。
出租车平稳前行着,越临近市中心速度越缓慢,安井七央闭着眼睛仰头靠着车座。
但她没睡着。
虽然她以前看过科普说有些咖啡的□□含量都没可乐高,起不了太多的提神效果,但可能是心理作用,喝了咖啡,她总感觉没那么困倦了,只是眼睛有点发酸,索性就在路途中合眼休息了。
余光瞥见了后仰着倚向车座的小姑娘,费奥多尔扭头看了她一眼,才发现她合着眼。
安井七央今天没扎头发,黑发披散,被压在脑后。
街道喧嚣,不然大概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
费奥多尔不确定她有没有睡着,但在他看来,这样安静的安井七央也是很少见的。
不管是他还是果戈里,印象里的安井七央永远都是蹦蹦跳跳的,很少会显得疲惫和困倦。
抵达横滨体育馆,迎接他们的是一位酒红色头发的少女,扎着两串粗粗的麻花辫。
“陀思妥耶夫斯基?”她的语气算不上好,就连眼神都不怎么友善,不像是来迎接他们的,反倒是像来要钱的。
要不是她下一句紧跟着就说“是弗朗西斯先生安排我来的,跟我来吧”,安井七央都要怀疑这位姐姐以前和费奥多尔有什么过节,是专门来找茬的。
安井七央不认识酒红色头发的少女,但是费奥多尔认识。
前组合「guild」的成员。
——露西·蒙哥马利。
休息室的构造简单,但是配备的东西齐全。
蒙哥马利说了句“请随意”,就弯腰退了下去。
休息室只有一张大长桌,周遭围了一圈的长椅,桌面铺着镂空的白色桌布,插着□□相间花朵的花瓶压在上面。
那簇花看着还是很新。
联想起公司接待室的那朵月季,安井七央不免感慨:“菲茨杰拉德先生安排的吧,他真喜欢花呢。”
费奥多尔瞥了一眼,道:“嗯。”
倚着墙角的柜台刷着深棕色的老漆,摆了架老旧的留声机。
安井七央没怎么碰过留声机,不免有些好奇,走过去瞧了瞧。
深棕色的柜台里整整齐齐摆着一叠唱片,安井七央看了看,翻到一张名字画风和黑发青年相同的唱片。
“柴可夫斯基?”
安井七央记得这个名字。
她有一次跟着果戈里去他们公寓玩的时候,偶然撞见了正在拉小提琴的费奥多尔。
他拉的那首曲子就是柴可夫斯基的。
她挑出那张唱片,扭头,发现费奥多尔的视线恰好落在此处,问道:“要听柴可夫斯基吗?费佳?”
“嗯。”
安井七央不是很熟练地装入了唱片,被固定在唱盘的位置上,黑色的唱片缓慢转动,悠扬的音乐从留声机的喇叭嘴里飘出,沉落在半空。
做好这一切,她回到位置,额头贴着搭叠在一起的胳膊,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费奥多尔看了她一眼,她的黑发长发些许垂落,收回视线的半途,他看见了茂密的黑色长发之中一缕摇摇欲坠的发丝。
那是根已经脱落的头发,等待着在无人注意的刹那落下,只是现在不知因为什么作用力还和其他头发缠在一起。
费奥多尔停顿了半秒,伸手取走了那缕发丝,将它丢进了脚边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