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真是一种很神奇的生物, 爱很强烈,恨也很强烈,明明自身很弱小, 却能衍生出无比强大的力量。
“真的是这样吗?”狗卷荆垂下眼眸, 世界在他的眼里无所遁形。
“当然……”孤独的灵魂蜷缩起来,那层黑红混杂异化的外壳碎掉, 露出纤细可怜的内里, 在这无边黑暗和恶意交杂的地方显得可怜又脆弱。女孩子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袒露出来的手腕纤细得似乎一折就断,努力将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一副拒绝和外界交流的防御姿态。“为什么不能怨恨, 为什么不能诅咒?明明我是好孩子,我……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我好想妈妈……我想回家……”
悠长岁月带来的一层层枷锁和伪装, 好的一层,坏的一层,她自己都难以分别那些情绪是她自己的、狐狸的,还是那些许愿之人的。
就在狗卷荆走神的时候,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直黑雾凝聚而成的黑色大眼, 企图趁着狗卷荆走神的一刻窥见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你呢?”
狗卷荆闻言抬眼, 女孩的身上又缠绕上了黑色, 像涌动的黑色花纹, 爬上了她素色和服之上。
“我来接我的猫回家的。”狗卷荆移开了目光。
女孩子羡慕地说:“你还有猫啊。”
“真好, 长得好,更不用挨饿, 不用像我一样被一直关在这里……不过出去了也没用……”
“我好想妈妈。”
“你没有想念的人吗?没有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吗?”女孩子的声音轻柔, 带着丝丝-诱导, 试图蛊惑狗卷荆。
小荆眉头微动, 睫毛像翻飞的蝴蝶,轻轻颤动了一下自己的翅膀。
就在此时,自以为稳操胜券的狐狸伪神发出了狗卷荆记忆深处那把最想再次听见的声音:“小荆,我想再见你一次……”
狗卷荆瞳孔放大,情绪像高涨的潮水涌上眼睛,随即咬紧了牙后槽。
等待狐狸的并不是被打破心理防御许愿的少年,而是勃然大怒、周身燃起金色火焰的年幼神明,烧得隐藏的蝴蝶从他的身上跳开,灿烂的颜色如火焰燃烧时跳动的火苗。
狗卷荆回头,明明狐狸已经隐藏在众多恶意诅咒中之中,还是被他一眼钉在原地。
狐狸瞬间被镇住。
那双金色的眼眸,比太阳炽热、比金子耀眼、比落日璀璨,明媚得像太阳底下成熟的麦穗,让狐狸瞬间想起了当年那个温柔的神明,会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梳理它皮毛、已经完全消失的稻荷神。
它听见这个年幼的神明一字一句道:“不、准、侮、辱、我、的、老、师!”
他所知道的库洛里多,是会欣然接受死亡的库洛里多,是会微笑到最后一刻的库洛里多,是绝不苟活、以人类的身份堂堂正正到最后一秒的魔法师,是以身作则、教会了狗卷荆死亡的老师。
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有这种想法的不是库洛里多,是他啊……
冲天的金光破开了这片千百年来积聚的恶意空间,无数诅咒、恶意、黑暗在这种光芒之下无所遁形,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声音便彻底消失,就像阳光底下的露珠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你不是这样说的,他……”最初被献祭的女孩子尖叫着质问狐狸,声音最终还是被光芒淹没,狐狸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痴痴地望着狗卷荆。
“稻荷神大人……”狐狸呜呜地哭起来。
它想起来了。
它终于想起来了,它想活下来,想要重新洗去那身污垢,想要回到稻荷神大人身边,想要像过去那样枕在她的膝头上,陪那位温柔的大人说说话。
但是……但是它回不去了。
它轻信其他狐狸的话下界,没有找到最好的礼物却不甚被污染,之后就被那些狐狸联手驱逐。到它为了活下来吃了第一个人开始,所有的一切就再也回不去了。
就算它努力维持稻荷神大人的信仰,回不去就是回不去。它再也不是那只弱小纯洁的狐狸,稻荷神大人也早就献身填补世界漏洞了。
他们谁都不在了。
是谁许下愿望?是谁忘记初衷?
反正谁也不在了。
狗卷荆看着那只呜呜哭泣着消失的狐狸,心头一慌,朝它喊道:“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