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您的侄子,是继承父业对吧?”
“是的,我的哥哥是皇室的私人医生,我们家族世代从医,和我这个不成器的叔叔不一样,他作为大房的幺子,从小就有过人的医术天赋,从东京大学医学系毕业后,就进入了军队,现在担任国防军的跟队一等副军医。”
“您太谦虚了,一等功可不是那么好得的,您其实是在炫耀吧。”结城信一夸张的叹气,“森监察官,人类社会中最重要的三个职业是老师、医生和科学家,他们才是国家兴盛的脊梁,您对他是不是有点苛刻了。”
森监察官明显被愉悦到,有些孩子气的眨了眨单眼:“被看出来了,老夫真是大失败呢。”
拐过一个无人的转角,森监察官压低声音道:“其实这次是厚着脸皮,有个不情之请。我的侄子,林太郎那个孩子听过您之前在东大的演讲,对您颇为崇拜。这次您前往前线担任副指挥官,那孩子一天三份电报,恳请您能让他跟随在您左右,不需要特别照顾,只要给他一个机会就好,年轻人嘛,让他自己去闯……您的意思是?”
终于等到他说清来意的结城信一,笑着道:“自然可以。”
虽说森监察官是靠着家族庇护才进入内务省,地位不高,常年蜗居在一个监察官的位置上不得晋升。但结城信一看重的,是森家族作为皇室私人医生积累下来的百年声望,和天皇近臣的身份。
一个身为幺子,却能够打破世家只看重和培养长子的惯例,被家族重视甚至斜倾资源的青年,他也感到几分趣味。
送走了年迈的森监察官,结城信一回了一趟办公室,和高城嘱咐几句,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他已经连续加班了两个星期,办公室里的行军床自然比不得家里的软床舒适。
在政府内部人缘不错的他,一路上都有不少人主动打招呼,就连清洁工都能停下来说几句。
结城信一是个富有魅力的男人,不仅是能力过人,社交手腕更不一般,在政界和商界都有着不低的声望,算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站在政府大楼对面,被树木隐藏住的男人,心里如此想着。
他的视力很好,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也能看清对方玻璃大门内,那个穿着西装,连衣服都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青年。
结城信一是个作风正派廉洁,摘不出一丝污点的人。
以天皇为首的保皇党,积极的主战派多次投以橄榄枝,对方总是态度暧昧的婉拒。
他是草根中走出来的新贵,是新兴派、以资本家的商人为靠山的改革派推出来的新牌。
其实并不难理解对方为什么不投靠保皇党,随着天皇掌握实权,并执意参与战争后,保皇党和改革派的冲突就未曾停止过。
没有根基没有家族的他,被卷进去只会沦落为炮灰。
可惜,再如何避让也没用。
上头人已经厌倦了对方这副拿娇的态度,明明是防卫省,最应该亲近天皇一系的人,却偏偏靠向改革派一方。
武士的内心平稳如寂静的湖水,冷色的瞳孔,寒光一闪而过。
就在对方破格升职的今天,被任命为国防军副指挥官的今天,血染政府大楼。从一开始,推动对方任职的多方人马,就没打算过真的让对方上战场。
他是两方党/争的牺牲品,一颗被打造得程亮,在最适当的时机推出去送死的棋子。
结城信一与门口的守卫告别,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一无所知的站在公路的侧旁,等待着专人将他的车子开过来。
已经很近了。
轻微的咔嚓声,是刀微微出鞘的声响,武士迈前一步,连衣料摩擦的声响、迈步的声响,甚至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他是武士,更是徘徊在黑夜下掠夺生灵的银狼。
就差一秒,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冲到对方眼前,一刀封喉。
一辆路过的汽车,在出击的前一刻从武士的眼前行驶而过,紧接着,一道破空的震响,震动着耳膜。
砰——
是寂寥夜空下的枪声。
汽车远远而去,原本站定在对面的青年,身体缓缓的往后仰去,仰面躺在地上。
鲜血从他的身下潺潺流淌,染红了干净的水泥路面。
眼见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将结城信一包围得密不透风,武士轻轻的啧了一声,如风一般的消失在原地。
被抢先了。
他如此想着。
为什么会如此?
有人接到了和他一样的任务。
他死了吗?
武士心里没有不甘,只有如同机械一般的计较着得失的本能思维。
结城信一,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