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西伯利亚鄂木斯克城。
在某一处地下建筑物里, 昏暗的走廊,老旧的吊灯一暗一灭,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身影靠着墙壁蹒跚艰难的走动着, 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单手紧紧的捂着嘴唇, 猛烈的咳嗽还是泄出了一道轻哼声。
前方的铁门被大力的拉开,一个手里提着酒瓶的男人,一边仰着头一边不悦的说:“我告诉你晚上不要出来走动, 费奥多尔。你是又想生病吗?我可不会像妈妈那样照顾你!”
费奥多尔没有说话, 在灯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透着不健康的颜色。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不再克制, 他咳嗽着,像是要将自己的肺部也咳出来。
男人皱着眉啧了一声:“是又发作了对吧?啧,你可真是麻烦。”
对这个有先天癫痫病的弟弟, 瓦连京毫无办法。在家中破产, 父母又相继出世后,照顾和抚养费奥多尔的责任就落在了如今一十六岁的瓦连京身上。
这对兄弟的年龄差距颇大,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 作为晚来子的费奥多尔从小体弱多病,而身体健康的瓦连京, 对这个弟弟也没多少感情。这并不难理解, 他们之间差着十来岁,这是个非常敏感的年龄差距,差距没有大到让瓦连京对弟弟怀着如父对子的情感,差距也没有小到让他觉得弟弟会是个能玩到一起的玩伴。
更何况在父母出事之前,他们两个也几乎没什么相处的时间。因为瓦连京要工作, 他工作很忙,是个踩着法律边界的情报贩子。
费奥多尔坐在沙发上,瓦连京递给他一杯冰水,和从他卧室找到的药。给他冰水倒不是瓦连京故意为难,因为俄国的气候很冷,这里的人习惯了喝冰水——烧热水费时间,瓦连京也没有那个耐心。
瓦连京自己都是拿伏特加当水喝的。但他到底拿来了药。
为了抑制病情,费奥多尔每天都要服药,而这种药不便宜,鉴于自己是个通缉犯,要搞来这种药,就更费心思和金钱。
好歹也是自己唯一的弟弟,瓦连京这个哥哥虽说有些地方做得不到位,但到底还算是负责。费奥多尔含了两颗药丸,喝着水将之服下,在有暖气的房间里,他的脸色稍微红润了一些。
“哥哥。”这个看起来瘦小,顶多也就十岁的少年问道,“计划失败了?”
可能是早就习惯了自己弟弟的聪慧,瓦连京并不意外这个之前还在睡觉的人,怎么会在没有告知的情况下就知道计划失败的事情。
费奥多尔是他的弟弟和累赘确实不假,但同时,随着对方逐渐长大也显露出他的高智商,已经成为了瓦连京事业上的半个同伴。
就连这次的计划,有大半是费奥多尔参与制定的。
瓦连京懊恼的挠着自己蓬松凌乱的黑色卷发,又喝了一口伏特加,说道:“是这样没错。日本人就是不靠谱,普希金那么好用的牌,我本来想让他潜伏上一段时间,还没发挥作用呢,那个废物就自作主张的准备将他用起来。这也就罢了,他明显是将他当做一次性的牌用掉,非但没达到目的,替身死了,普希金也没了。还有你之前看好的果戈里,也是个没用的小鬼。”
“……是么?”
费奥多尔将水杯的水喝完后,起身。他得到了答案,并不准备继续兜留。
还有一大堆话想抱怨的瓦连京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憋闷。这个弟弟实在太阴郁了,他这么想着。长夜漫漫,留下来陪他说几句话怎么了?难怪他对这小子怎么都喜欢不上来。
可又看到他那张病态的脸,到底还是把怨气压下,摆手:“行了,你去休息吧。我待会烧壶热水放你屋里,睡前就该检查一下热水壶,我又不是你妈,你也不是小姑娘,我才不管那么多。”
费奥多尔轻轻的嗯了一声,没把对方的抱怨当回事。手按在扶手上,压下时突然冒出了一句:“是和国。”
“嗯?”
“不是日本,是和国。你是情报贩子,这一点要注意。”
瓦连京郁闷的哼了一声:“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还有……我提醒过你,果戈里不能那么用。”果戈里是张好牌,他是准备留在身边准备大用的,但与妖术师对接的是瓦连京,尽管瓦连京承认费奥多尔很聪明,也会问他的意见,可这个男人依旧是个独断专行之人。
那种龌龊的招数,不仅是看轻果戈里的作用,也看轻了那位名扬天下的窃国者。
然而瓦连京已经戴上了耳机,听着里面放着的爵士乐,并没有听到费奥多尔后面那句话。费奥多尔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瓦连京,心里喟叹一声。
他关上门,门板将瓦连京的身影遮盖,独自一人慢慢的走在阴冷的走廊,脑子里闪过一个个的念头。
他思考着这次计划的每个要点,每个细节,最终……还是只能叹气。
他病得不是时候。在计划实施的时候,他甚至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如不然……还有转机。如果他还清醒着,有的是办法让哥哥按照他的安排改变计划,然而没有如果。
时不在我。
他认为哥哥说的不对,妖术师并不是废物,正因为是个值得继续合作的聪明人,才会将普希金这张不稳定的牌抛出去——恰好和他的想法一致。
妖术师替身的行踪被看穿了,至于是被谁看穿的,他之后会查。费奥多尔觉得,对方会是自己一个强悍的对手……和这样的人交手,才有意思。横滨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也是运气不好,当时恰好对方和普希金待在一起,虽然是打算将这张牌换取最大的利益——给横滨各个势力埋下不稳定的因素,让他们先自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