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弥尼是被饿醒的, 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推着睡在旁边的绫辻。“醒醒,该吃饭了。”
不仅是下午茶,连晚餐都错过了, 习惯饮食规律的胃,发出了让人难以忽视的警报。
绫辻整个人埋在被子里,手指抓着被角,慢慢的拉下,露出一张红润的脸,他本来皮肤就很白,比一般人苍白得多, 只要一脸红就特别明显。
亚弥尼打着哈欠起身下床,饿着肚子的时候他可没心情去顾忌少年人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别扭。绫辻从后面注视着他的后背,视线往下移, 看到一对优美光滑的长腿, 脸上的红晕更甚。
亚弥尼三两下套好衣服, 几下催促, 绫辻才慢吞吞的起身, 穿上一身外出的服饰。外面的天早就黑下来,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 家里很安静,这是自然的, 其他人要么要上学要么要上班,可不像他们两个清闲。
绫辻下意识忘记了自己明天也要去武侦社打卡。但亚弥尼没忘:“我给阿吉说过了,你这两天请假。”
虽然领域的事情解决得很快,但好歹也是次大案件,请两天假而已,福泽对此没意见, 似乎还挺赞同——领域的事情瞒不住别有渠道的人,他这两天估计会淹没在各种来电和来信当中。
想要套近乎的人和委托的人很多。就连武侦社都接到了好几个异能者的应聘电话。名声算是打出去了。
绫辻戴手表的动作一顿,低声问:“约会?”话一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难受,还有点嘶哑。
亚弥尼揶揄的瞥了他的唇一眼,在对方捂唇之前,在上面亲了一口。“乖宝贝,你该喝点水润润嗓子。”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穿好鞋子,觅食的地点自然是固定的,就是他们家的第二个食堂。只是今天的饭店氛围有点特殊,在门口排着队的黑衣人频频的张望,不时的指着里面小声交谈。
“那孩子才几岁?年纪轻轻就秃了头?”
“连发根都见不着,肯定是自然秃的。”
“啧啧啧,可怜啊……”
甚尔虽然是港口的挂名干部,但出于他这个身份,港口组织的人很给面子,宵夜只会来这边吃,如此门口排长龙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个个的穿着黑西装,凶神恶煞,有些人身上还有潦草包扎的伤势,看起来就不好惹。亚弥尼带着绫辻,无视了他们,直接踏进大门。
有个小年轻看了这一幕,顿时火冒三丈:“喂!排队你懂不懂,敢插老子的队是想——”
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前辈一把按着后脑勺砸在了地面上,那位前辈小心的陪笑着:“抱歉抱歉,新来的不懂事。您请,您请。”
但凡是老江湖,谁没听过心命师的名声啊,港口的首领都直接说了——如果招惹到亚弥尼,识趣点自我了断,别等乱步侦探亲自找你算账。
今天店里的生意依旧很好,人声鼎沸,真里子估计已经习惯了,可能是因为从芥川那里尝到了甜头,店里多了几个十来岁的临时工,工资开得很低照样有人愿意来赚这个外快——也是多亏了有芥川的保证,那位中岛院长同意让年纪十三岁以上的孤儿过来打工。
横滨孤儿院只会将孩子养到十六岁,十六岁之后就要自谋生路,能趁着这段时间攒点私房钱,很多少年都愿意。
但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很突兀的人,至少在亚弥尼眼里很突兀——咒术师,而且是天赋很好的种子。
穿着一身跑堂的制服,脸色非常臭,对客人的态度非常冷淡,手脚却很麻利。最吸引人眼球的,应该是他那个大光头。
“禅院家的?”亚弥尼问走过来招呼的真里子。
真里子道:“是啊,是尊贵的嫡子哦,叫直哉,也不知道哪里惹甚尔生气,把他的头发全都拔光了。”真里子做了一个拔的手势,“连发根也一块儿拔干净,想长出来就难咯。”
禅院直哉的耳力很好,怒视真里子,真里子朝他做了个鬼脸,他露出一副像是见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的表情,本来一张俊秀的脸蛋,都显得狰狞丑陋起来。
“他们家的家风不行,很歧视女性,我穿超短裤都被他说了一顿。哦,他还看上了甚尔。”真里子一脸八卦的和亚弥尼分享自己的所得,“啧啧啧,甚尔对他态度那么糟糕,还不肯放弃呢,啧啧啧,没想到我竟然会多了一个男的情敌,还是个没成年的小鬼头。”
亚弥尼:“……”你们夫妻的相处模式真的很奇怪。
既然是情敌,为什么你非但没有嫉妒,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晶子说过最近缺少配合的病人。”绫辻说道。
亚弥尼秒懂,虽然晶子的异能只要是外伤,轻重伤也能治,但她就是钟意将患者折腾个半死不活才治疗,搞得那些术师们很有意见,咒术部特地发来了特别警告函,如此她的乐趣就少了一大半。
如果被她知道这里有个封建余孽,一定会气得流口水,上门抓人的吧——也不知道是他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变得如此可怕呢。
他们没有单独开一桌,亚弥尼直接带着绫辻上了二楼的雅间,随手打开门,并不意外的看见道尔在里面,同时……还有许久未见的阿加莎。
亚弥尼在踏入大门时就知道阿加莎来了,估计是偷偷过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也就是打个卡,天亮前就会离开横滨。
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特别好,是真的没想到阿加莎会来。眼泪说来就来,他双手敞开怀抱,深情的快步走过去,就要给一个拥抱,脸上的凉意让他从久别重逢的惊喜中清醒。
气味有点甜,有点苦,怪怪的,反正他不是很喜欢。
他取下贴在脸上的片状物,说:“木瓜?”
阿加莎优雅的坐着,高雅的笑着,抬起纤细的手腕,打了个响指。两个从窗帘后面冒出来的白西装男士,将餐桌上的食物盖子一一打开。
本来绫辻还奇怪为什么他们点了一桌子菜,盖着盖子一口没动,难不成是特地等着他们两个人一起用餐。现在看到盘子里的东西,默默的找了个位置坐下。
是木瓜宴。各种各样的木瓜,整的片的、生的熟的、炖的烤的全都有,就连用来点缀的也是用木瓜皮或者木瓜叶。
亚弥尼:“……”他果断的后退两步,无情的抛下自己新上任的小心肝。“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再见……”
“回来。”阿加莎含着属下递过来的烟管嘴,轻轻的抿了一口,吐出一口白色的长雾。“这是你的老师特地为你准备,食材也是亲自精挑细选的,你什么时候和我如此生分,竟然连尝一口都不愿意。”
说着失落的话语,眼神和表情都格外的冷傲,一副敢不从就要你的命的气场。
亚弥尼,委委屈屈的坐了下来,一名白衣人适时的将一盅木瓜汤放在他面前,还递上了一根亮晶晶的银勺。
他看了看道尔,对方正施施然的喝着红酒,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又看了看绫辻,他正在喝热牛奶。
还听到了伺候他的白衣人说:“这是阿加莎大人特意吩咐的,说您跟着大少爷,估计都吃不上饭,喝点核桃牛奶补补大脑,别把您重要的大脑给气坏了。”
亚弥尼咬着银勺,嫉妒让他面目全非。他很想跟绫辻换一下,因为他也饿啊,想喝牛奶暖暖胃,补补每天都在超负荷使用的大脑。
但阿加莎不给他机会,眼神犀利得跟激光似的,是在无声的催促。亚弥尼张了张嘴,想辩解,也不觉得是辩解,他自认为给阿加莎定期送新鲜木瓜是为了对方好,为此还特地买了一块地请人去种,就连反季节的时候都能定量出产木瓜。
可阿加莎不明白他的好意,她还……
视线移动到阿加莎的脖子下面,亚弥尼脸上的不甘尽数褪去,他一副‘懂了’的表情,哀伤而悲痛的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眼皮直跳,看起来已经是在暴走的边缘。
亚弥尼埋头苦吃起来,反而让阿加莎不好发作,一口气硬生生的憋着,很难受。
亚弥尼一边吃,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时不时的用小猫猫的泪眼看着阿加莎,用一副‘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谣言’的表情,卖力的吃着。
道尔叹了口气,放下酒杯,拍了拍阿加莎放在桌子上,攥得青筋直冒的手。说:“莎莎,别这样,他一直是这副样子的,你看开点。”
绫辻屏息,艰难的憋出一句话:“习惯就好了。”
不愧是老师的大宝,没有雷线就制造雷线,还在雷线上疯狂蹦跶,就这样还活得生龙活虎的。
“老师,您怎么会过来?”绫辻问道。虽然他很想听阿加莎说‘想你们了’,毕竟之前领域的事情就算结城瞒得再好,耐不过那么大的异能波动,横滨这边不可能没有发觉。
以阿加莎的性子,应该是另有正事,顺便过来看望一下他们。
——而且没有提前告知。
——我敢打赌,如果我们两个今天没过来,没碰上面,阿加莎铁定不会想着‘是我没有提前通知才错过’,而是‘我特地过来横滨你们两个竟然没有来看我’,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绫辻的肌肉已经开始幻痛了。
亚弥尼有句话说得没错,他们的老师确实是个大傲娇。
阿加莎知道和亚弥尼生气没用,到底还是自行消化了心头的郁气,特别是见到亚弥尼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明明不想吃还拼命塞的模样,这取悦到了她。
她将烟管递给了旁边的下属,说道:“本来是想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瘦了。现在看来……亚弥尼,行人是英国长大的,遵循的是英国的法律。”
亚弥尼冒出一个问号:“啥意思?”
“十六岁前你要是敢引诱他,我把你的孽根废了。”
阿加莎瞥了一眼绫辻的高领毛衣。他这个小弟子向来不喜欢穿高领的衣服,这本身就不寻常。再者二人之间的气氛,相处之间别有一种亲昵,与以往的亲昵不同的意味。
她要是没看出问题来,侦探女王这个名号可以直接卸下了。
绫辻:“……”啊,为什么你们各个都喜欢打直球?虽然也没指望瞒过去,可为什么……请稍微顾忌一下我的心情啊!
他埋着头,喝着牛奶,假装自己不存在。唯有发间露出来的耳朵,红得滴血。
亚弥尼眨了眨眼睛,说:“我知道呀,所以我就借了他腿。”
道尔:“……”
阿加莎:“……”
——那你真的好棒棒哦。
阿加莎反过来安抚道尔:“他一直是这样,您习惯就好。”
道尔憋出了一句:“不如换个人顶我的位置吧。”这横滨他不是很想待了。
作为小年轻,你们花样是真的很多啊!还有这种隐私的事情,能不能别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白衣人·外人:“……”会忘记的,会全部忘记的!我们什么都没听到!
两个外人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会被事后灭口。好在阿加莎没有发作的意思,只是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这才如释重负的开门出去,充当守卫。
师门四人齐聚一团也算是第一次,在那点子知晓弟子们隐私的别扭过去之后,阿加莎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给亚弥尼准备的木瓜宴也就是看着多,琳琳琅琅上百种,但其实每种份量很少,很快亚弥尼就消灭了最后一块木瓜饼,捂着肚子说:“我讨厌木瓜。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