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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虎雏 (四 下)(1 / 2)

家园 酒徒 2413 字 2023-09-02

第二章  虎雏  (四  下)

      骑在黑风的背上,李旭被侍卫们簌拥着向东行进。

      大军走的还是去年护粮队赶赴马砦水所循的那条路线。经验证明,由此路赶往马砦水行程最短,路上的山势也最平缓。不便的地方在于途中有几个城市和山寨还被高句丽人控制着,出于对于隋军报复的恐惧,里边的高句丽人同仇敌忾,用生命卫护着城寨的安全。

骁果营摆出了一幅咄咄逼人的进攻架势,大摇大摆向前走。有时候,他们甚至故意放松戒备,诱惑沿途的高句丽守军出城攻击。但高句丽守将都是疆场老手,从城外人马带起的烟尘上,他们就能判断出敌军的数量至少在两万以上。与风头正盛的两万骑兵野战,高句丽人不会做这种愚蠢选择。所以从,辽东城到乌骨江,雄武骁果营一路畅通无阻。

众骁果在故乡时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行军的头一夜因为害怕受到敌军截杀,军纪还能保持。第二天下午路过白崖城的时候,高句丽守军没敢出城阻拦,就让他们警惕心大幅度减弱。第三天全天,全营上下从前锋到后队也未遇到半个敌人,骁果们气焰立刻高涨。到了第四天早上,大部分人的顽劣本性就彻底暴露了出来。有人在平原上放着好好的路不走,故意纵马践踏高句丽人未来得及收割的庄稼。有人路过无人的村落时,顺手拆了乡民的门框,推倒了院墙。还有人造饭时不甚失落了火种,把周围庄稼地点着了一大片。如是种种,各级军法官都本能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见长官们不在乎自己如何糟蹋东西,骁果们更是为所欲为。到了第四天下午,大军所过之处,往往什么都剩不下,远远看上去,那情景绝对比闹了蝗灾还惨上十倍。第五天,有些低级文职终于忍受不住良心的煎熬,进言请雄武郎将大人注意约束部属行为。大伙苦口婆心地跟年少得志的李郎将讲道理,告诉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些逃走的高句丽人,照理儿也是大隋圣人皇帝陛下的子民,仁义之师不能这么糟蹋他们。这逆耳忠言说出来,让郎将大人连连点头。可点头归点头,李郎将对骁果们的暴行依旧视而不见。有人气愤不过,把问题直接反映到了宇文监军那里,宇文监军好像也不愿意搭理这件事情,只是拉长了声音反问了一句,“既然你等认为高句丽百姓是大隋子民,他们怎么不夹道欢迎王师呢?”

闻者无不哑然,他们的确无法回答宇文监军的疑问。有几个趁隙想“有所作为”的家伙甚至万分失望,他们拍碎了脑门也想不明白,宇文大人怎么又和李家的人穿了同一条裤子?双方明明是深仇大恨么,怎么暗地里勾结得如此严密?

宇文士及可不在乎别人想什么。他不是李旭,无论那些中、低级文职和武将存着什么心思,也搬不动皇帝陛下的女婿分毫。事实上,相对于高句丽人被糟蹋的庄稼和村舍,宇文士及对李郎将的兴趣更大。经过连续几天的观察,他发现李旭比去年成熟得多,处理问题也老辣得多。至少,到目前为止,李郎将的所作所为没给别人留下任何把柄。虽然经过骁果们一番糟蹋的地方比放火烧了好不到哪去,但约束属下不严和蓄意纵火残害百姓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此事过后,言官们即便想弹劾李旭,罗织出来的罪名也无法令他伤筋动骨。

“这小子终于悟了!”望着在自己前方不远处行军的李旭,宇文士及感慨万千。古语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自己从那天被选定做监军开始到现在,与李旭只有几个时辰没见过面,而对方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却令自己不敢相信面对的是同一个人。眼下这个少年不再是那个冲动、热情的莽撞后生,他已经慢慢变得冷静,变得世故、圆滑。这些成熟的举止却没有遮盖住他的锋芒。“也许他还没学会遮盖吧!”宇文士及一厢情愿地想。现在的旭子在他眼中就像一把已经开了刃的钢刀,无论怎样遮盖都遮盖不住其锋刃上放出的凌厉光芒。

三天来,宇文士及从各个角度观察李旭。每个角度,都让他觉得自己的家族有必要再次加大拉拢筹码。两个多月前,宇文家族通过保举的方式让皇上提升对方官职目的不过是为了令李渊没有能力再将少年控制于掌握。如今,宇文家需要做的却是把脱离了李渊掌握的幼虎重新套上宇文世家的缰绳。

接连三天,宇文士及发现李旭很少说话。除了交代几个心腹将领日常任务,并在几个险要之地留下五百到一千士卒驻守外,眼前这个年青的郎将的嘴巴几乎是紧闭着的。脸上和双目的表情也显示着,他时刻都在沉思。偶尔摇摇头,或者目中放出些兴奋的光芒,则意味着他又参透了什么玄机,或对此番接应行动又有了什么妙计。但具体对方想到了什么,李旭不说,宇文士及也不好追问。

如果此刻宇文士及能看到李旭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他绝对会气得当场吐血。事实上,三天来,李旭想军务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没有两个时辰。更多的时候,他在想武士彟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她说,她从来没生过你的气!”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却令李旭反复品味。

旭子知道,自己也从来没怪过婉儿。纵使他有一万分把握认定自己将来能出人头地,能拜大将军,封万户侯,他也没资格让一个女子用一生的幸福来等待自己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女孩子的青春很短暂,等着等着就会变老。这份责任,旭子自知无法承担,也承担不起。

“我真的喜欢婉儿么?像喜欢陶阔脱丝一样喜欢?”李旭花了好长好长时间,才给出了自己一个完整的答案。当年在月牙湖畔知道自己再也等不到陶阔脱丝身影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感觉是伤心欲死。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直到今天还令人无法忘却。每每回想起来,就如被人用马槊重重地刺在了胸口上,从心底到全身都是痛。但对于婉儿的出嫁,李旭心里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感觉。不是痛,也没有怨,只是有种深深的失望,就像盼望着的糖果被人抢走后一般的失望。

婉儿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同,出身于豪门的她,大度、成熟,有时任性,但更多时候却像他的父亲一样睿智果断,气度恢宏。这样的女子从出现的那一天就注定要吸引在另一个阶层长大的旭子,但此时的旭子却渐渐明白了,被吸引和有能力拥有,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情。

马背上的他渐渐洒脱起来,目光亦不再迷茫。他知道,自己必须把握住目前所拥有的,才能奢求将来的收获。在自己真正达到某个位置之前,有些东西,注定是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