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菜刀连同握刀的手一道被李安远挑飞,毫不犹豫,他把抱着断臂惨叫的叛军踢下城墙。一根削尖了的木棒从侧面伸来,李安远用刀背将木棒隔开,复一刀,砍断木棒主人的脖颈。
敌人络绎不绝,好像怎么杀都杀不完。就在李安远感觉到自己一方即将崩溃的时候,眼前突然干净。冲上城头的最后一伙敌兵,被宇文士及带着亲卫逼入了死角。
第二轮进攻只持续了一刻钟,敌我双方的将领却都感觉像过了一天般漫长。终于,参与进攻的叛军丧失了勇气,仓惶撤向了远方。李安远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却觉得头发粘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溅满了血。
城下的敌军又开始变阵,旌旗反复涌动,金鼓之声不绝。当一切喧嚣渐渐变小后,两百多名衣甲整齐的壮汉,用巨盾保护着一个金铠将军走向了黎阳城。
“李将军,李将军!”叛军大声呐喊,为自家主将欢呼。伴着欢呼声,壮汉们在距离城墙一百五十步的位置用巨盾竖起了一道木墙。金甲将军从木墙后探出半个身子,先挥挥手,让周围的欢呼声降低一些,然后抱拳,冲着城头大喊道,“守城的哪位英雄,可否出来一见!”
“守城的英雄,我家将军邀你一见。”壮汉们壮汉们趾高气扬地呐喊,仿佛他们已经胜券在握。
“有本事就露出头来,别做缩头乌龟!”无数叛军大声喧哗,声震霄汉。
“李密这个王八蛋,若老子的床弩还能用,直接把你穿了晒人干!”宇文士及悻然骂道。打嘴架的勾当,雄武营以他为最,所以他不得不从垛口处露出身体,虚抱双拳回了个半礼, 在周围喧嚣再次低落下的一瞬间喊道:“法主兄别来无恙啊,多年不见,你看上去越发风流倜傥了!即便潘安再生,宋玉复世,恐怕相貌也要输于兄台呢!”
城下的金甲将军正是李密,听见宇文士及加枪带棒的话,他也不恼。将挡在正前方的盾牌拨到一边,纵马向前走了几步,诚恳地劝告:“多年不见,没想到仁人贤弟语锋还是如此锐利。卫文升兵败伏诛,东都指日可下,仁人贤弟又何苦困守黎阳,替那昏君陪葬?”
他的嗓音宽厚洪亮,隔着一百多步,依旧让城头上的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一些刚刚加入雄武营的降卒不明白战场情况,未免被其言语所迷惑。抬起头看向宇文士及,眼巴巴地等着他一句回应。
城下的叛军自觉地把喊声停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宇文士及,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法主兄若能攻下洛阳,再来说我不迟!若自觉攻城无望,粮草又已经见了底儿,不如现在主动降我。咱们兄弟二人领兵灭了杨玄感,我加官进爵,你也能待罪立功。否则,只怕三日之内,我东征数十万大军齐集于此,届时法主兄想投降,恐怕也没机会了!”云山雾罩地撒谎骗人,宇文士及又何曾找到过对手。一半真话,一半假话地回了过去,反倒让李密身边的将士脸上显出了几丝惊惶。
“仁人此言差矣!”李密见自己在敌我形势对比上说不过宇文士及,立刻扭头去抢占道义制高点,“我身为蒲山公,,家累巨万金,至于富贵,无所求也。今者不顾破家灭族者,但为天下解倒悬之急,救黎元之命耳。若能铲除昏君,救民水火,我即便粉身碎骨,有何可怨!”
“你说的昏君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高句丽是外人,有人在我们与外敌作战的关键时刻,在窝里造反,把黄河两岸的千里沃野搞得一片荒芜。”宇文士及用手指了指黎阳城外被烧焦的土地,大声喝问:“法主兄,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庄稼是谁一把火烧掉的吧。请问法主,这是解民倒悬呢,还是谋财害命!”
雄武营刚刚赶到黎阳,城外庄稼被烧的事情当然与他们无关。自古以来,仓卒起事之师,军纪鲜有不坏者。这一点,李密想辩解也辩解不了。手指城头,他刚想说这不过是一时之策,将来楚国公和自己定然会给受害者以赔偿。宇文士及却趁着他语塞的时候又追加了一句,“对了,法主兄自然不在乎。我在辽东听说,法主兄和楚公已经把黄河以北的千里沃野都割给了高句丽人。此时烧了地里的庄稼,等于烧了高句丽人的,法主兄又怎会心疼呢!”
黎阳郡就在黄河岸边,此刻城内城外的士兵也均以河道附近的百姓为主。大伙听了宇文士及这真真假假的一番话,登时气恼起来。刹那间,城上城下一片鼓噪之声。李密气得脸色青黑,手指城头,大骂宇文士及撒谎骗人,不知廉耻。宇文士及却鼓动如簧之舌,反过来喝问道:“我撒谎?到底何人撒谎?你敢说杨玄感起事,没联络过高句丽人?你敢说洛阳城已经被尔等攻下,城中守军丧失了斗志?你敢说你军中还有粮食,够几十万兵马吃上数个月?你敢说你能把黎阳轻松拿下来,我不会一把火将粮仓全部烧掉?”
“回答,回答!”李安远在宇文士及身边,跳着脚呼喊。
“回答,回答!”城头上,雄武营的新兵老兵们齐声追问。
“你,你!”李密本来想扰乱雄武营军心,却没想到自家的军心反而被宇文士及说乱了,气得一转身,拍马便走。宇文士及哈哈大笑,冲着李密的背影继续喊道:“法主兄,皇上有旨,只诛首恶,协从不问。你可想清楚了!”
“只诛首恶,协从不问!弟兄们,大伙散了吧!”李安远在旁边火上浇油。他的话被城头上的守军齐声喊了出去,引得城下叛军一片喧哗。
“小样,跟我斗嘴!”宇文士及得意洋洋地总结。回过头来,试图听听李旭对自己刚才表现的评价,却猛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旭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将军呢?你们谁看见了?”宇文士及大声追问。忽然,他觉得城内城外的嘈杂声有些诡秘。风中不光是西城墙这些弟兄们的轰闹声,风声中隐隐还藏着杀机。
“敌军第一轮进攻刚结束的时候,李将军就下城了!”有士兵大声汇报。城墙下叛军的战斗力那么差,想必不值得李将动一次手。
“西城墙交给你了!”宇文士及一把拉过李安远,大声叮嘱。然后,他带着亲兵,飞快跑下城墙,跳上战马,向黎阳城另一侧疾驰。
傍晚的日光有些热,宇文士及感觉到有汗从脑门上滚了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