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将军临危不乱,险中求生,如此机智,秦某也佩服得紧!”秦叔宝不嘲笑徐茂功以友军诱敌,心黑手狠,言语中充满对敌人的推崇。
如果不是身处敌对一方,二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可以用“一见如故”四个字来形容。在彼此的目光中,他们都看到了悻悻相惜之意。
“可惜此地是战场!”徐茂功拊掌,大笑。
“可惜军中无酒!”秦叔宝亦以大笑回应。爽朗的笑容遥遥地传开,令风中平添许多萧杀之气。
“秦督尉将我那六千同伙全诛杀殆尽了么?”待双方的笑容都淡了,徐茂功率先发问。
“秦某非嗜杀之人,首恶已经服诛,余者,希望他们今后好自为之吧!”秦叔宝摇摇头,回答。这不是实话,却可以说得冠冕堂皇。事实上,他不是不想除恶务尽,但心中却放不下自己好兄弟罗士信,只好匆匆地策马赶回。
“徐将军呢,方才一战你大获全胜,可曾见罗督尉和吴郡丞?”回答完徐茂功的话,秦叔宝反问。
“罗督尉和吴郡丞武艺高强,他们不愿意留下作客,所以徐某也没有强留!”徐茂功先回头向本阵看了看,然后回答。在他的军阵中,程知节、谢映登还有几名秦叔宝叫不上名字来的将军正跃跃欲试。以前日交手的经验上来看,秦叔宝知道,如果众人想留,未必真擒不下一个罗士信。
“如此,徐将军有何打算?”秦叔宝点了点头,问道。
“徐某愿听秦将军安排!”徐茂功的语言和动作一直都彬彬有礼。
二人的目光又交汇到一起,仿佛里边包藏着千军万马。无声的厮杀进行了片刻,秦叔宝笑了笑,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建议道:“秦某以为,今天的血已经流得够多。所以想你我两家暂且罢兵,改日再决雌雄,不知徐将军意下如何?”
“徐某也不愿意让弟兄们再多流血。但徐某想和秦将军做一笔交易!”徐茂功也笑了起来,刹那间阳光满脸。
“徐军师莫非想以那些北海弟兄,换一条回乡之路?这事儿,秦某得和其他几位弟兄商量商量!”秦叔宝的眉毛向上跳了跳,追问。他不愿意在牺牲齐郡子弟,但他却苦于寻找不到双方罢兵的借口。此事责任甚大,如果有人捅到朝廷去,恐怕太守裴操之和通守张须陀都要受牵连。
“秦兄请便,我在此静候佳音。两千二百三十七名北海郡兵,我都可以还你。还有几十件铁具装,我等也留在了阵后,将军自管派人去取。秦将军只要今天让开一条道,明天日出之后,你愿意领兵来追,还是返回齐郡,徐某都不过问!”徐茂功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秦叔宝有此一说,笑着增大自己一方的谈判筹码。“但我方俘虏,也请秦兄放还。我答应别人来救此北海同行,不能空手而回!”
“如此,请徐军师稍候!”秦叔宝再度抱拳,打马返回了本阵。徐茂功笑着抱拳回礼,然后目光从秦叔宝身边掠过,静静地落在李旭脸上。
他没有故意把自己和旭子之间的交情让秦叔宝等人知道,虽然此刻处于敌对阵营,但他依旧为朋友的成长而暗自喝彩。今天这场仗,齐郡精锐的表现非常漂亮。如果这一切都是旭子所筹划,此人已经和当初那个懵懂少年不可同日而语。
徐茂功知道自己将来肯定还会与故人相遇,但他希望自己击败旭子在战场上,而不是靠阴谋。他相信,旭子也会如此。
果然不出其所料,当秦叔宝将徐茂功的建议重复后,李旭和独孤林都立刻表示了赞成。“再打下去,咱们损失会很大。既然士信和玉麟平安,大伙也不必过于执着一时得失。反正今后的交手机会很多,咱们总有一天会剿灭了他们!”旭子从阵前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回答。
这不算纵敌,因为大伙有足够的理由。这也不算消极避战,因为,因为今天大伙都累了,休息之后,还有机会追上去。但徐茂功肯定有办法让郡兵追不上他,出于对朋友的了解,旭子知道今夜之后,瓦岗军必然会消失在旷野之中。
那两千俘虏徐茂功本来也没打算带回去,人数越少,队伍的组成越单纯,才越可能使其行动隐秘。忽然间,旭子发现自己看穿了徐茂功的心思,他隔空向远处笑了笑,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自己的表情。
“也只好如此了,咱怎不能对北海郡的被俘弟兄视而不见!”独孤林很不甘心,但与生俱来的好心肠迫使他选择接受对方的条件。“但这个人,咱们不该还给他。此人在北海作恶多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我刚刚做了大当家不到一个月啊,几位好汉爷!郭大当家在位的时候,哪轮得到小人四处做恶来着!”齐国远刚刚听到生还希望,却又被人给否决了,哭丧着脸哀求。
“可我听说你们和瓦岗军勾结,准备伺机攻打齐郡!”李旭冷冷地看了齐国远一眼,手又按上了刀柄。不将齐国远归还给徐茂功是不可能的,但归还之前,必须从此人身上榨出最后的价值。
“没有的事,造谣,绝对造谣!”齐国远不知道旭子在吓唬自己,大声辩解。如果不是双手被绑在身后,他恨不得用力拍几下胸脯来表示自己光明磊落。看看周围众人的脸上的表情令人玩味,他低下头,小声嘟囔,“谁敢打你们齐郡的主意啊,那不是找死么?即便是北海,大伙也瞅准了齐郡子弟没集结,才敢下山攻打的。哪个知道你们来得这么快!”
“是么,你怎么知道齐郡兵马没有集结?”秦叔宝眼睛猛然一亮,继续追问。他有些佩服旭子的仔细了,一个多月来,大伙一直为此次北海群盗的行动规模而困惑。往年这个时候土匪也会下山,但他们决不会这么大胆,这么招摇。
“是李密,是李密那厮说你们齐郡郡兵都在春忙,无法救援其他地方的。为了让大伙统一行动,他还在郭大当家身边留了个军师。那家伙好像姓房,齐郡有细作和他联系。所有消息都是出自此人之口,我们都上了他的当,否则,否则下场也不会这样,这样惨!”齐国远为了保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李密明白齐郡周边诸盗都被张须陀打怕了,所以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行动方案。他认为只要大伙动作迅速,同时发难,齐郡郡兵就来不及插手周边郡县。等齐郡郡兵集结完毕,大伙在北海也站稳了脚跟,谁胜谁负,结局未定。
“姓房的呢,他去了哪?”张元备性子急,揪着齐国远脖领子质问。
“跑,跑了!”齐国远被他揪得直翻白眼,断断续续地回答,“郭大当家一死,姓房的就不见了。这些读书人最没良心,平时说话牛皮乱吹,惹了麻烦他们溜得比谁都快!他还说如果你们出兵,知世郎一定过河杀入历城。可从头到尾,知世郎面都没露!”
“原来如此,亏得张通守没离开历城。”听完齐国远的话,众将彼此以目光互视,不约而同在心中都打了个寒战。如果张须陀大人也领兵出战,此刻齐郡肯定已经毁于知世郎王薄之手!这个家伙打着救民水火的旗号,做的事实却比妖魔还狠。
但王薄还不是最可怕的敌人,最可怕的是李密。此人刚从囚车中逃出没几个月,却搅得齐鲁大地一片血雨腥风。
这次行动不一定是匆匆谋划的,有可能他已经暗中和附近的江湖人物勾结了很久。细作、山贼、瓦岗军还有地方大户,每方面力量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不把此人伸向齐郡的爪子斩断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北海郡的悲剧就会重演!
但李密留在齐郡的细作是谁呢,谁能把郡兵的动向探听得如此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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