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击鼓 (六 下)
主将战旗一倒,王当仁所部的喽啰一片混乱。他们本来训练程度就差,又刚刚经过小半天的急行军,累得筋酸骨软。猛然间看到身边的伙伴陆续被砍翻,自家主将又生死未卜,哪里还生得起什么斗志。转眼之间,阵型便散了,一个个丢了刀,扔了旗,四散奔逃。
“不要乱,大伙不要乱,我没死!”王当仁气得耳朵眼里都冒了烟,跳着脚大喊。刚才他一不留神被李旭射死了战马,就在亲兵们乱作一团的时候,对方趁机上前砍翻了将旗,然后扬长而去。
“竖旗,竖旗!”有部下大声提醒。王当仁猛然领悟,立刻命令亲兵重新挑出了一杆战旗。敌军的气势虽然惊人,但人数还不及自己所部兵马的两成,根本不可能在瞬间把所有人杀光。只要王字战旗重新竖起来,肯定能安抚住混乱的军心。谁料老天偏不从人愿,他这边旗号刚刚一举起来,身外的马蹄声又急。已经在军阵内冲杀了半个圈子的李旭带着骑兵迅速兜转,刀锋直指王当仁马首。
王当仁也被打急了,虎吼一声,拎着杆铁矛便迎了上去。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既然吃了山贼这行饭,他还真没怕过死。无奈整个外黄营中不怕死的只有少数几个,大多数喽啰见到数百匹战马结队向自己这边冲过来,立刻拔腿便逃。王当仁新换的战马被自己人阻挡,连提了几次速都没有结果,气得他抡起铁矛,将退到自己面前的一名喽啰兵脑袋砸了个稀烂。
“回头杀过去,再有后退者,以此为例!”他板起脸,厉声怒喝。喽啰兵们却像没有知觉般绕过同伴的死尸,避开王当仁左右,继续奔逃。
“站住啊,他们只有千把人!”王当仁又羞又急,大叫。他的哭喊声很快被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所淹没。蹄声如雷,翻滚着吞没一切挡路者。王当仁抬头,看到官军的骑兵排成了一个标准的楔型,如一把长槊般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在这把长槊的尖锋上,是一匹通体漆黑特勒骠,比寻常战马高出两头,马背上将领亦如杀神下界,凛然不可侵犯。
看见弟兄们一个个被人从身后追上,用长槊挑飞,用横刀扫翻,王当仁疼得满头是汗。这七千人是他的本钱,外黄营虽然号称拥兵数万,其中大部分却是凑数的。只有身边这七千喽啰,才是精锐中的精锐。可惜这种精锐在敌军面前还不如一堆草靶,至少草靶子自己不会逃命。
他突然很后悔没把自己的弟兄交给徐茂功整训,如果此刻麾下是三千瓦岗内军而不是七千外黄喽啰,形势根本不会这样惨。
战场上没有后悔药可卖,转眼间,王当仁已经可以看清楚对面敌将的目光。那是一种带着几分嘲弄的眼神,仿佛在笑他永远上不了台面。“我跟你拼了!”王当仁彻底失去理智,高举着铁矛迎了上去,今天即便战死,他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保护寨主!”百余名心腹亲兵也被王当仁的举动激起了血性,嚎叫着聚拢在了大当家的周围。随着沉闷的一声,敌我双方毫无花巧地撞到了一处。刹那间,外黄贼的队型四分五裂,三十多具尸体倒着飞了出去。
李旭用刀尖拨开迎面刺来的长矛,顺势一抹,将面前的喽啰抹下了战马。他的招术很简洁,几乎都是一击致命。转眼,三个喽啰倒了下去。第四名敌手见势不妙,拨马避开,将身后的王当仁暴露在旭子的刀下。
“老子跟你拼了!”王当仁怒吼着迎了上来,手中铁矛端得笔直。李旭回刀横拍,刀面与矛身相交,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二人在马背上都晃了两晃,各自的兵器都被弹开。弹指间,两匹战马错镫。王当仁以矛为棍,横扫千军。李旭的刀如游龙,贴着马颈翻出,直奔王当仁肋下。
这是以命换命的招术,就看谁的动作快。如此近的距离,长兵器反而吃亏。王当仁见势不妙,松开已经不可能撤回的兵器,身体迅速向战马侧面一歪。旭子的黑刀贴着他的大腿根扫了过去,割草一样割破铠甲,在其腰间留下了条半尺长的血口子。
“啊―――”王当仁厉声惨号,不敢回头,任战马驮着自己前冲。一名郡兵持槊来刺,被他披手夺槊,反刺落马。紧跟着,他又刺伤一名骑兵,连人带马夺路而去。
旭子的目的不是杀人,所以也不拨马去追。而是带着弟兄们继续冲击,不断压缩王当仁的残部。那些失了主将的喽啰们哪里禁得起这般冲撞,骑兵们冲向哪,他们就从哪里落潮般退开,三退两退,已经丢弃了全部营垒,连带着把李公逸所部雍丘营的阵脚都冲乱了。
在看到王当仁的将旗第一次被砍倒的那一刻,李公逸已经发觉事情不妙。为了避免自己的阵脚不被溃兵所乱,他甚至下令所有弟兄停住脚步,原地结阵。可惜像他一般冷静的人并不多,正所谓关心则乱。行军长史是房彦藻是李密的生死之交,左司马杨德方是李密的多年故旧,二人见罗士信冲得急,慌得号令乱发,频频催促各部兵马向中军靠拢。李公逸被逼得头皮发乍,不得不下令麾下弟兄们再次起身。可就在他刚刚开始移动脚步的刹那,数千残兵被放羊般驱赶了过来。
大小喽啰魂飞魄散,他们不知道该继续向中军靠拢,还是转身迎战。李公逸再想改变对策,已经来不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阵脚也如阳光下的积雪般快速消融。
“李将军,咱们挡不住官兵!”校尉项钊与李公逸同属一营,冲到他身边大声喊。“程知节说过,那个李仲坚有万夫不当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