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听命退开,包括脸上掩着一片淡蓝色面纱的陶阔脱丝。旭子从身影上可以清楚地分辩出面纱后的人就是当日那个曾经与自己相伴在草原上,把笑声撒遍月牙湖畔各个角落的陶阔脱丝。几年不见,她的身材比原来又高了些,也更显妖娆。如果说在旭子眼里当年的陶阔脱丝就是一串略带青涩的鸽子花,现在的她就如同一树盛开的山杜鹃,换了一种风格,但同样美丽得令头顶的日光刹那间失去颜色。
甘罗也发现了自己的女主人,欢快地向前跑了几步,猛然又停住,回过头来眼巴巴地征询男主人的意见。“去吧”对着甘罗渴望的眼神,旭子笑着说道。然后,他看见一道白亮的闪电跨过黑色的旷野,牵引着自己的视线跑到陶阔脱丝脚下。
“甘罗!”陶阔脱丝跳下马,像当年一样热烈地和白狼拥抱。在与对方接触的一瞬间,她的纱巾被风吹落,露出一张洁净,充满喜悦和兴奋的脸。
“坏了,连话都没说就被人家将狼骗走了。这小子,一点定力都没有!”把城外一切看在眼里的罗士信气得直砸城墙,“早知道对方使美人计,咱们就不该让仲坚出来。要是阿史那臭骨头现在把马头一拨……”
“仲坚兄刚好在背后射他。一百步内,你看见谁逃过脱仲坚兄的雕翎了么?”独孤林对李旭远比罗士信等人有信心,微笑着说道。“你看,仲坚兄的弓囊和箭袋的角度,和他平时携带的位置绝对不一样!”
心已经悬到嗓子眼儿的众人手打凉棚看去,果然发现旭子的弓和箭都摆在马鞍后一个极其容是拿到手的位置。“对,他当天射李密就是这么摆的。姓李的那傻子还自以为聪明,结果被仲坚从背后一箭射下马,弄得瘸腿毁脸,现在都没法见人!”罗士信恍然大悟,将捶墙的手收回来,改为抚掌庆贺。
他们听不见旭子在跟阿史那骨托鲁说什么,但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议论声被对方听到。特别是罗士信,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如果仲坚兄这时候把阿史那臭骨头射死了,能不能将那女子和狼一并带回来。”他突然发现这个主意绝妙无比,离城门这么近,以李旭的身手和黑风的脚力,绝对可以在更远处担任警戒的大军做出反应反应之前,平安地撤回崞县。
“士信,别光顾着胡闹,仔细看阿史那骨托鲁可汗在干什么?”秦叔宝对罗士信所提没有品味的建议约略有些不屑,指了指城下,命令。
罗士信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和大伙一同观望城下的事态。‘阿史那臭骨头’他不愿意称对方全名,所以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外号来以示轻蔑,‘阿史那臭骨头在和仲坚兄争执,看样子银狼他想要,老婆也舍不得!’心中悄悄嘀咕着,罗士信将长箭搭上强弓。
在一旁观望的突厥侍卫也做出了反应,抽出弯刀,向空着晃动示威。但他们都被那个带着狼的女人喝住了,没人敢上前给自家可汗帮忙。罗士信从城头看去,可以清楚地看见阿史那骨托鲁的手臂比比划划,好像很着急,但又不敢真的与李旭打上一架,模样非常狼狈。
“…..八万大军…..”风隐隐地把远处的争吵声送上城头,臭骨头居然操着一口很地道的中原话,勾得人心里愈发痒痒。罗士信能猜测到,阿史那臭骨头试图威胁李旭。但旭子的表现一直很平和,无论对方如何张牙舞爪,右臂始终虚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好整以暇。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和陶阔脱丝重逢的样子,每一次,旭子的心绪都翻滚如潮。但真正见了面,他却发现所谓的心神激荡只发生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今天这一刻,自己心里很安宁,就像没风天气里的湖水。所有涟漪只出现在石子落入的一瞬间,涟漪散开后,转瞬就波澜不兴。
“其实萁儿长得和她一点都不像!”听着阿史那骨托鲁毫无意义的威胁,旭子心中慢慢得出离题万里的结论。所谓相似,也许就是初次见面时那种感觉而已。陶阔脱丝是陶阔脱丝,萁儿是萁儿,彼此之间几乎没有重合之处。
他知道自己终于放下了,过去遗憾早已飘散如烟,如今记得的,只有那些成长过程中的快乐。当年草原上那个傻头傻脑的小子和那个阳光明媚的小女孩,早已和草原上的年年开放又年年枯萎的野花一样成为记忆里的风景。也许偶尔有一簇似曾相识,但肯定不是当年的那朵。
只要握在掌心,感受到幸福,又何必是当年那朵花,那个人呢?旭子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放下的,但他知道不是现在。现在,他感觉到秋天的阳光,每一缕都充满希望。那是只能与最亲密的人分享的快乐,没经历过的人感觉不到。他把目光再次投向陶阔脱丝,看见对方正在和甘罗嬉戏,一人一狼如同胞姐弟般,打打闹闹,亲密无间。跟陶阔脱丝在一起,甘罗是快乐的。但战场上的甘罗不是,虽然在两军阵前,它的模样很凶。
“你,你到底要怎么样?”张牙舞爪半晌后,阿史那骨托鲁气急败坏地问道。发现旭子的目光偏离了方向,他警惕地回头看向陶阔脱丝,“不行,绝对不行!不可以,陶阔脱丝是我的,绝对不能用来交换!”
“放心,我不会抢你的陶阔脱丝!”仿佛很满意对方的最后一刻的表现,旭子说话的口气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你必须单独撤军,带着你麾下的狼骑和大漠东面归你管辖的那些部落退出中原!”他的口气很坚定,根本不容对方讨价还价。“待其他突厥人也撤军后,你请契丹羽棱部的人到雁门关来接回甘罗。谁能接得走它,你的可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