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以为我等是那民间泼妇!”宇文化及冷哼了一声,大步走向帐门。在转身的瞬间,他用靴跟重重踩了张秀一脚。
痛楚随着狂喜一道涌上了张秀的脑门,他知道宇文化及听懂了自己的暗示。将捆绑其他将领的差事交给了麾下一名校尉,带着自己的绝对嫡系走入了中军侧后的另一个皮帐。
宇文家嫡系专用的议事皮帐内,几个家族的心腹死士正乱作一团。看到张秀进入,他们立刻围拢了上来。“张督尉,你可得跟二公子说一声,让他救世子一救!”宇文化及的远房叔叔,也是他的贴身幕僚宇文懋率先说道。因为平素走动频繁,他跟张秀混得很熟,知道对方是家主亲自收服的亲信,关键时刻可以引为后援。
“小声,别让外边的人听见。国公爷被皇上留下做人质了,二公子也不好轻举妄动。他让我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有谁参与?多少人知道详情?”张秀谨慎地四下看了看,先命令自己的亲信把住帐口,然后以极低的声音追问。
“说来话长,开始大伙以为守不住这里,就奉国公爷的命令给自家谋个出路!”宇文懋不敢隐瞒,用蚊蚋大小的声音汇报。
“长话短说,就咱们一家么。朝中其他大臣呢?”张秀皱了皱眉,催促。
“开始换了十个平安令。裴大人给牵的头,虞大人也有份。但他们老奸巨猾,都没派心腹参加具体交易。后来二公子进了城,他们就建议大伙停手。可突厥人开出的价钱实在诱惑,三公子抵御不…….”
“荒唐,假如突厥人让你开城门,你们也干?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知会二公子?让我们连个照应都没法做!”尽管事先猜到了,张秀还是为这笔交易而震惊。裴寂,虞世基,再加上一个宇文述,这三个人皆是眼前大隋文武之中的领军人物,国之干城。但危难面前,他们想到的却是如何出卖大隋来换取自家的平安。
他感到心底一阵阴寒,脸上却不得不带着和善的微笑。这是当年宇文述亲自“传授”给他的绝技,引诱他透漏恩师杨夫子与和李旭之间关系的那天,宇文述脸上带着的是同样的笑容,看起来是一样的可以信赖。
“哪会呢?咱们只管卖东西,不开城门!”宇文家族的另一位远亲宇文杰见张秀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心情大定,嬉皮笑脸地回答。“老爷和世子最初也是一番好心,准备给大伙留条活路。至于二公子和你,老爷特意叮嘱过,说二公子心太善,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唉,早让二公子与我知晓,也不会出这么大乱子。雄武营的人怎么知道的情况,盗走了什么证据?”张秀跺了跺脚,故作懊恼地抱怨。
“是个账册,本来要销毁的,结果不知道雄武营的那几个人从哪得来的消息,竟然敢上门来偷。不过他们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来了二十几人,只活着逃走了三个去!”
“逃走一个都是麻烦。杰叔,你去把咱们家所有知情的人找来,大伙在这个皮帐里扮作我的亲兵,待来护儿走远后,我带你们悄悄离开!”
“世子做事一向小心,知情的人差不多都在这里了。还有几个小兵,稀里糊涂的,被抓到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张督尉犯不到替他们操心。”宇文懋接过话头,主动汇报。能逃出御营,大伙就不愁找到活路。宇文家的知交故旧遍天下,出去蛰伏一段时间,回来后大伙照样趾高气扬。
“既然如此,大伙准备换衣服。杰叔,亲卫中有个叫郑信的旅率,你把他也找来,二公子特意吩咐带他一道走!”张秀点点头,又道。
“我马上去,谢张将军费心!”宇文杰连连答应着,闪身走出了帐门。“张秀这小子识像,不枉老爷当年栽培他一次。”得意洋洋地想着,他走到亲兵们的军帐,从中叫出了忐忑不安的旅率郑信,拉着他一道去找张秀复命。
“张督尉找我做什么?”旅率郑信一脸茫然,狐疑地问。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亲兵旅率,算不上宇文士及的心腹,从来没参与过家族中的机密事。方才来护儿入营捉人,所有底层士卒都躲入了军帐。作为一名小小的旅率,他也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营帐内,唯恐稍有不慎便引火烧身。
很多飞来横祸出现时往往不带任何端倪。“不该问就别问,二公子亲自点的你!”宇文杰骄傲地回了一句,同时加快了脚步。能被二公子看中的人,有几个不飞黄腾达?想那张秀,起初不过是名小卒,几年之间便做到了五品武职。要是二公子亲自点我的名…..。做着美梦,他不觉又回到了先前的军帐。
站在门口的张秀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见二人回来,皱着眉头命令,“赶快进去换衣服,天亮之前必须上路,否则就来不及了!”
“哎,哎,烦劳大人久等!”在张秀面前的宇文杰马上又换了另一份神态,卑躬屈膝地答应。皮帐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几个张秀的亲兵捧着两套衣服在等。不敢过分劳烦对方,宇文杰和郑信从亲兵手里接过衣服,手忙脚乱地向身上套。
刚从亲兵身上脱下来的衣服还带着体温,摸起来暖暖的。只是小了些,胸口处稍嫌紧绷。宇文杰用力扯了扯,却发觉身上的有些不对,他借着帐子中间的火把又仔细看了看,入眼的是一团血。
紧接着,一柄刀尖从旧的血迹处冒出来,给衣服上再添一抹殷红。宇文杰感觉到全身的力气慢慢消失,弥留之际,他不甘心地扭过头,看见张秀倒背着手,施施然离开了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