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孽!我就没看出来这河北绿林总瓢把子有什么好当的!听上去咋咋唬唬,好像有多大权力一般。实际上在百姓眼里还不就是个贼头儿,即便人家当面不敢骂你,背后也少不了翻扯你祖宗!”
“那倒也是!”王君廓嘬了一下牙床,重复。他不愿意反驳郭方和张江等人的话,内心深处却并不赞同对对方的意见。如果杨公卿不是倒霉被博陵军堵了个正着,凭借他溃败前手中的兵力,已经足够与窦建德、高开道等人一较短长。当贼在太平时代的确没出息,但眼下是乱世,正为英雄建功立业的大好时节。只要能像李密那样在山中站住脚,别早早碰上李旭这种克星魔头,假以时日…….
几个月前跟决定接受招安时,王君廓便觉得与其向李旭投降,不如去河东投李渊。但其他几个当家都更欣赏李旭,因而他不得不随了众人。如今随着对时局的把握和对兵道的切身观摩体会,王君廓自觉羽翼渐丰,所以刚刚沉静下去心便又活泛起来,每每站在河北绿林的角度,设想一番如果自己当初不受招安,而是率部潜逃的话,到底能有多大成就。
只是约略一想,他便被心中的火焰烧得热血彭湃。视野变开阔了之后的王君廓猛然发现,其实眼下河北绿林中并没有真正的英雄。倘若有人像河南道的李密一般将众豪杰整合到一处,再像李旭一般善待普通百姓,未必不能建立一番事业。进可争霸天下,即便退,亦不失画地自守……
“君廓,李大将对咱们可是不薄!”仿佛看穿了王君廓的心思,郭方向前提了提马缰绳,以只有自己和王君廓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
“嗨,我只是偶尔一想,你瞎操心个什么劲儿!”王君廓四下望了望,脸红脖子粗地反驳。
“我是怕你一时糊涂,让咱们大当家,还有咱们家里的老婆孩子都背上骂名!”郭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急,说话的声音却压得更低,“咱们江湖上有句话说得好,宁往直中取,不在曲中求…….!”
“你见我什么时候辜负过人来!”王君廓给了郭方一个大白眼,一拨马头,向远方遁去。
跟在河东李家身后可能名标史册,而跟在李旭身后,却顶多过一段安稳日子,永远和出将入相无缘。王君廓在招安之前便这样说,现在他更确信自己当初的看法没错。李旭是个好将军,好地方官,好上司,甚至可以做好朋友,但同时也是个恩怨分明,不懂得审时度势的蠢货!
在王君廓眼里,李旭目前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将大伙拼命打下来的河间郡彻底纳入掌握,然后偃旗息鼓,凭着七郡之地积累可以争霸天下的力量。而不是辗转千里去河南,跟瓦岗寨算什么杀师之恨。
持这种观点不只是王君廓一个人,事实上,博陵军中很多非齐郡派系的将领都不看好进一步的远征。瓦岗军既然能击败张须陀,其势力肯定已经不可小视,五千博陵轻骑过去,未必能如愿给张须陀老将军报得了仇。况且即便大伙击杀了李密和徐茂功,成功给张老将军报了仇又能怎样?大隋的天下还会继续乱下去,李旭学着张须陀的样子四处救火,早晚会落到和老将军一个下场。
私下里,王君廓曾经找过军司马赵子铭,隐隐向对方透漏出与其到河南与瓦岗军死磕,不如保存实力,以应天下之变的观点。军司马赵子铭认为王君廓的看法有道理,但他却不肯带头向李旭进言。
“大将军能让我和吕钦两个带着步卒守家,已经是最大的妥协。如果真的不让他去一趟瓦岗的话,恐怕他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安宁。你放心,只要我和老吕两个人活着,大伙的后路便不会丢。况且夫人也会留在博陵坐镇,有人敢趁机胡闹的话,她那关未必过得!”素有军师美誉的赵子铭拍着王君廓的肩膀,如是回答。
说这话时赵子铭脸上写满自信,但王君廓却敏感地从其眼睛深处,看到了隐隐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