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什么?有李将军在,瓦岗贼还能蹦达了几天?”有人将话头接过去,自信满满地回应。
每个人却都兴高采烈。一边在队正的组织下打扫战场,一边议论纷纷,憧憬着彻底荡平瓦岗的那一日。李将军不败,无论博陵军和郡兵的士卒们都坚信这一点,毫不怀疑。
心思简单的他们看不透头顶上的乌云,更看不见乌云背后,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酝酿。
匆匆赶回的中军的李旭连身上的水都没顾上擦便走进了中军大帐,迎接他的是数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孔。
“徐茂功突破虎牢防线,前锋已经抵达荥泽。围困荥泽的王君廓将军正领兵和他对峙,胜负难料!”不待李旭发问,张江捧起一份被血水染红了的战报,颤抖着,送到他的面前。
“什么?”虽然事先已经做了些准备,此言依然让李旭的身体晃了两晃。他伸**过战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恨不得每个字都抠透了,才沉着声音追问道:“怎么会这样?徐茂功怎么可能从虎牢和荥阳之间穿过去?王辨和裴仁基呢,他们两个干什么吃的?”
近十万精锐官军挡不住一支瓦岗偏师,这个结果谁也不敢相信。但此事偏偏就发生了,并且恰巧发生在李旭与瓦岗主力决战的紧要关头。如果李密能沉得住气将决战时间再推迟一日,今天覆没的将是大隋官军。
想到这,李旭抓起战报,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依然是那寥寥几行字,每个字,却如刀子般捅在他的心窝上。
“咱们派出的斥候回报说,王辩前日撤向了管城。所以徐茂功从荥阳经过时,城内没有一兵一卒出来拦阻!至于虎牢关,咱们那些弟兄都睡着了,至今仍无音信!”脸色苍白的张江哆嗦着,将自己收集起来的消息尽量简短地总结。
“咯嚓!”突然照入军帐的闪电晃得李旭眼前一花,用手扶住了帅案,他才勉强稳住身形。虎贲郎将王辩熟读兵书,此应该知道放徐茂功东进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而虎牢关中的秦叔宝和罗士信更是自己的好兄弟,他们两个更不可能将好兄弟的后背卖给杀死张老将军的仇敌。
除非,他们有万不得已的理由!
“那郎君以为,秦叔宝将军和你是同心呢,还是同利?”突然炸起的雷声背后,他听见一个声音幽幽地问。
可张老将军尸骨未寒?被雨水浸透的铠甲越来越冷,冷得旭子忍不住牙齿打战。为了防止徐茂功东进,他已经派了官军中最强的王辩部去给齐郡子弟助阵,自以为两路官军之中只要任何一路肯尽责,徐茂功就无法越过虎牢防线。却万万没料到,关键时刻,非但王辩袖手旁观,齐郡子弟一样冷血。
这简直是从背后插过来的两把刀,每一把上面都涂满了毒液。好在正带领几支郡兵围攻荥泽的王君廓足够警醒,奋力挡住了徐茂功的来路。可王君廓所部全是郡兵,他们是瓦岗精锐的对手么?答案不需李旭去想!
“君廓在信中说,他会想方设法拖住徐茂功一日!”司仓参军郭方熟知老朋友的能力,大着胆子走到李旭身边,将战报的文字低声重复。
“有一日时间足够了!”旭子沉声回应。他感到刻骨铭心的冷,几乎想倒下去不再起来。但心中有股火焰又徐徐袅袅,为他提供勉强能继续支撑的热气。
他记得刚才自己为了稳妥起见,跟瓦岗军大当家翟让约定明日午时之前互不相攻。刚刚打过败仗的瓦岗军不会想到官兵们的背后出了问题,他们会利用这一日的时间抓紧时间撤向山区。而眼下各路官军刚刚打过一场胜仗,心气更高,刚好能用来进行他事先所制订的第三步剿匪计划。
那是他最不愿意进行的一步,却不得不提前为之。
放下血色军书,李旭命令擂鼓聚将。徐茂功所部兵马是整个河南流寇当中战斗力最强的一支,如果正面击败他的话,河南群寇将永无东山再起之机。‘如果这一战注定无法逃避的话,我会坦然面对!’他微笑着走回帅案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朗。年少时的那些经历浮云般从眼前掠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咚――咚――咚咚!”雷鸣般的鼓声骤然炸响,将主帅的命令传向战场各个角落。“大将军聚将,李大将军聚将!”亲兵们策马在雨幕中来回穿梭,如风尖浪底的一叶叶小舟,身形时隐时现。
“我今年十七,是你哥哥!”昨天,徐大眼笑着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轻轻插在特勒骠的屁股上。然后,他鹞子般飞下马背,把生存的机会留给了自己的兄弟。
“徐大眼远道而来,其兵必疲。”趁着各位郡兵的统领没来之前,李旭向博陵军的几个核心将领解释,“李密新败,士气低落。咱们以逸待劳,胜算……..!”
没等他把话说完,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的的,的、的的”由远而近,直奔中军大帐。
“谁在中军纵马!”满脸凝重的张江回过头去,向军帐门口喝问。博陵军军纪严明,除了斥候和传递紧急军情的信使之外,严禁在中军策马疾驰。特别是在作战之时,出现在中军的马蹄声很容易引发将士们对军情的误会,
众人的怒火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僵在脸上。中军帐门被推开了,亲卫们搀扶进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
“他们要借,借刀…….!”看到旭子,石岚再也支持不住,仅喊出半句话便软软地瘫在了侍卫怀中,脚下的泥地上瞬间被血润透,凄厉醒目。
“喀嚓!”一道闪电裂破长空。灰黑色的天幕下,中军大帐摇摇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