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当然念。这么大块金字招牌,他怎么会不顶在头上!”裴矩狠狠瞪了自己的本家一眼,好生怀疑对方最近是不是总喝猪油,以至于心眼全部给油脂蒙了起来。于黄河南岸诈死脱身的刹那,李旭显然已经对朝廷失去了全部信任。否则他也不会悄悄地潜回驻地后再向江都告状,而不是像多年前被宇文述陷害后那样直接跑到杨广面前来请求对方主持公道。
生生死死之间走了一遭后,李旭显然不会再相信朝廷有制约地方官员的能力。以裴矩的眼光看来,他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公开造反,就是为了获得一段喘息的时间。待到他将两次恶战所造成的创伤都治愈后,肯定会向仇人举起黑刀。
而这些仇人里边,绝不仅仅是东都那些愚蠢的家伙!
无端挨了一个白眼后,御史大夫裴蕴脸上不觉有些讪讪地,长叹了一声,他自我解嘲般说道:“你不是总说他迂阔么?既然他迂阔透顶,怎么会轻易忘掉陛下对他的好处?如果咱们再给他点儿甜头,说不定还能挽回他的心!”
“问题是,咱们现在还能拿什么给他。除了江都附近这巴掌大的地方,还有谁把朝廷当一回事儿?窦建德的河间大总管印信是你授的?罗艺的幽州大总管是朝廷封的?包括李旭,他自己伸手就把博陵郡的边界扩展到滹沱河边上,问过任何人的意思么?”裴矩不断苦笑,仿佛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脸上都长了满了花。
“可他毕竟没实力拿下整个河间郡。”裴蕴怒气冲冲地强调,非常不高兴别人小瞧自己的谋划能力,“王琮也不肯听奉他的号令。如果咱们将河间作为补偿划给他,或者直接升他为河北道抚慰大使,窦建德和罗艺两个肯定非常恼怒!说不定三家会打成一团,两败,不,三败俱伤!”
听了这句话,裴矩几乎惊掉自己的眼珠子。“他不是没实力拿下整个河间郡,而是故意不去拿。你仔细看看,他们留给王琮的是哪几个地方,那是三家之间的缓冲。无论任何一家拿了,没多久,肯定会被其他两家联手攻击!”
不能和不为之间的差别,御史大夫裴蕴还是非常清楚的。可他却无法相信李旭会如此聪明?长时间以来,在他眼里,李旭就是个非常能打仗的武夫。而裴蕴的人生信条是,武力可以获得的东西,权谋都可能让其一无所有。与其他世家出身的官员一样,他看重,但瞧不起李旭。这两种心态泾渭分明,但丝毫不会冲突。需要李旭做事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将起摆到一个重要位置,但需要陷害或舍弃对方的时候,他也同样毫不犹豫。
“可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岂不是更要倒向李渊起?这几个月来,东都和京师天天示警,说河东一直在招兵买马。李旭若是带人投靠过去,李家就会白得一员虎将!”裴蕴眨巴着小三角眼,想不出朝廷到底该怎么办。
素有智者美名参掌朝政裴矩苦笑着摇头,“他暂时也不会替河东李家卖命。恐怕在他眼里,河东李家和朝廷没什么太大区别。咱们不能再升他的官,也不能替他出头。但陛下和皇后当初都想把吉儿公主嫁给他。如果得知他还活着,此事估计会重提!”
“就凭一个女儿拉拢住他?”裴蕴虽然考虑事情简单,却也没简单到发傻的地步。自古以来,姻亲就是最靠不住的拉拢手段之一。大隋先皇曾经是大周天子的岳父。现在图谋造反的李渊是杨广的姨表兄弟。
“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为了吉儿公主的将来着想。陛下虽然无心治国,对我等却终究不薄。”裴矩突然变得伤感起来,黯然地说道。
“姓李的是个重情义的。”听完裴矩的话,虞世基也变得多愁善感了起来,“他虽然对朝廷失望,对我等心怀怨望,但对陛下的提拔之恩却是一直没有辜负。如果把吉儿嫁给她,将来无论天下能否重新安定,他都会护得吉儿周全。咱们能促成这桩婚事,也算对陛下这么多年来信任的有所报答!”
“可姓李的毕竟出身寒微!”裴蕴无法反驳其他二人的意见,喃喃地抗议。
“你以后最好改改这种看法,姓李的早已经自成一家!”裴矩微笑着摇头。
“自成一家,就他?”御史大夫裴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兄弟子侄都没有,门生故吏更没听说!”
建立一个家族至少需要两代以上时间,魏晋以来,仅凭一代努力就崛起为世家大族的仅仅有刘裕一个。而李旭的能力和权谋手段显然与刘裕无法相提并论。
“他身边还有一群人!”裴矩叹了口气,补充,“只是咱们一直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