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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盛世 (一 下)(2 / 2)

家园 酒徒 2947 字 2023-09-02

“你也不用谢他。按理说,他需要谢你。你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扯平了!”谢映登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李旭面前轻轻摇晃。他抢了走了你未过门的老婆,觉得理亏。到黎阳找我时,恰好看到我准备粮船。所以就不声不响地写了封通关文牒给我,又给了我一个玉佩做信物!”

“我老婆?”李旭用力看了看谢映登,以确定对方没说醉话。萁儿就在后宅,二丫故去经年。其他能称得上是他妻子的人,根本不存在?让罗成又到哪里去抢?

“是襄国公主。”谢映登见李旭额头上已经快开始冒烟,耸耸肩膀,给出答案。“罗成领兵去抄王世充后路,结果半路上看到一伙人簇拥着一个女子在跑。他以为强盗打劫,就仗义将那女子抢了下来。过后一问,才知道那女子不想嫁给王世充的儿子,所以逃婚在外。而追捕她的人,正是王世充帐下的亲兵!”

简直越来越乱了!李旭知道王世充负责护送杨吉儿北上,半途却找借口留在了河南。却未想到王世充胆子大到可以把杨广的旨意不放在眼里,强给自己儿子娶公主为妻子的地步。如果事实真的如此,想必杨广麾下臣子的控制力更加薄弱了。原来他的命令还能在江都附近得到执行,现在,恐怕能不能出得了皇宫都很难讲了。

“罗成那小子长得英俊潇洒。襄国公主又没说清楚自己是谁,所以两人越看对方越顺眼,便稀里糊涂成了亲。后来罗成带公主与大伙见面,公主却不肯给李密敬酒。弄得双方都很难堪。有心人仔细一打听,才明白罗成稀里糊涂成了驸马爷!”

“如此,倒也省得她在外颠沛流离!”李旭终于弄清楚了前因后果,感慨地说道。他与公主从来没见过面,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感情,更不会傻乎乎地觉得自己被人戴了绿帽子。但据他对李密的了解,杨吉儿当众给李密下不来台,后者肯定会找机会报复。更何况罗成有了驸马和幽州大总管之子双重身份后,地位陡然提高,已经威胁到了李密的大当家“宝座”。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担心地问道,“罗少将军偷偷在我和他父亲之间穿针引线,难道不怕李密找他麻烦么?罗艺呢,他就那么容易听了儿子的话!”

  “罗艺不想同时得罪太多的人,也不想给自己儿子添麻烦。更重要一点是,幽州军内部对你抵抗突厥的事情,争论很大。我经过蓟县时,罗艺自己也举棋不定。所以就做了顺水人情,放了粮船一条通路!至于李密,他目前还不知道情况。知道后,也奈何罗成不得!”

“此话怎讲?”李旭惊异地追问。白天时谢映登所言将永远不回瓦岗,已经让他隐隐猜到,瓦岗军肯定又出了大变故。再加上罗成修书这档子事情,可以预料,瓦岗军内部面临的问题肯定比所有人设想都严重得多。

提到瓦岗,谢映登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了。他先是长出了口气,继而连干了几大盏酒,想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提起。  犹豫了好半天,才摇着头道,“瓦岗?自从翟大当家死后,哪里还有瓦岗啊。还不是李法主带着一炉香在里边虚应故事。看着烟很盛,来阵风,也就散了!”

“怎么会这样?”李旭听谢映登说得离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李密杀翟让,必然会影响瓦岗内部团结。但作为纵横河南多年,屡屡将官军打得丢盔卸甲的大绺子,瓦岗军也不是短时间就能败掉的。但按照谢映登的说法,眼下其却成了个空架子,只要随便有人一推,便会轰然倒塌于地。

别人的安危李旭不想管,如果瓦岗军真的完蛋了,秦叔宝、罗士信、徐茂功的未来怎么办?特别是秦叔宝,他已经快五十岁了,好不容易才被李密赏识,封了个内卫大将军的官职,瓦岗山倒了,齐郡也归不得了,他要流落到哪里去?

“还不是被李法主忽悠了!”谢映登又喝了一口酒,悻然道,“当日你说李密那人徒有虚名,大伙还不相信。毕竟你是官军,我们是土匪。你说的话,未必按着什么好心。可谁知道,此人不但徒有虚名,而且心胸狭窄。翟大当家将自己的位置都拱手相让了,他却为不相干的人几句混话,从背后砍了翟大当家!”

“这事儿我听说过,还以为茂功也死到那厮的手里。老天有眼,茂功命大!”李旭也饮了一口酒,拍案叹息。

“不是茂功命大,是外边弟兄的人来得快。一刀没砍死,如果当众再补第二刀,肯定会犯众怒!”谢映登气得直撇嘴。“他杀了翟大当家。砍伤了徐二当家。强力压服的单雄信。亏得咱们这些人还曾经拿他当真命天子。如果真命天子都是这个德行,还不如当初跟着杨广混呢。好歹不担心挨黑刀!”

“陛下的确肯推赤心待人。前提你必须是被他视为心腹。大隋朝内部的事情,不比山寨简单。有时候陛下都无能为力。我当年总觉得只要朝中无昏君,百姓日子就会好过。后来自己治理一地才知道,光主事儿者一个人不昏是没用的!得想办法让所有人都不敢肆无忌惮地胡闹!”李旭想了想,以亲身经历为例子点评。

“的确如此。想李密刚上瓦岗时,也是夹着尾巴做人。是弟兄们自己非要将他抬过头顶去,结果将他抬上去了,他便露出了本性!是我等自己给脖子后安刀子,怪不得别人!”谢映登又是失望,又是伤心,一盏盏酒灌下肚子,一声声叹息从喉咙里向外冒。

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鬓角之处已经见了白发。想必是忧心过度,伤了血脉。接连灌了自己数盏酒后,谢映登咧了咧嘴,继续说道:“倘若他杀了翟大当家,大权独揽后,能带着大伙走正路也罢了。顶多说他私节有亏,大事无过。谁料,那件事没过几天,他就趁着程知节在外领兵打仗,没回来的机会,把瓦岗上下的职位调了个遍。等程知节闻讯赶回来了,山寨也不再是山寨了。完全按照大隋官府那一套来,连金墉城内魏公府邸的规格,都比照洛阳的行宫来修。程知节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是为了给大伙充门面,别让天下英雄小瞧去。若是修了宫殿就能折服天下英雄,这江山世代还不应该都是大秦的!”

“还不如陛下!”李旭撇嘴冷笑。杨广虽然开凿运河,弄得民间疲敝。但运河的开通,主要是为了向北方前线输送粮草物资,而不是单单为了摆阔。而李密不过刚刚于河南落下脚,连天下还没得到呢,已经开始挥霍。

“我们私底下也这么议论。但大伙的军权都被李密收了,谁说话都硬不起来!”谢映登继续摇头苦笑。“他不肯信任瓦岗原来的弟兄,手下有没有几个会打仗的,所以被王世充逼得节节后退。再后来,连柴孝和、郑德韬、杨德方这些二半吊子都战死了,只好亲自披挂上阵!”

“那不更要吃亏?”对李密的领兵“才能”,李旭是深深领教过。碰到绝顶的庸才,凭着偌大的名头,李密还能抽冷子打个漂亮仗。碰到一个按部就班的将军,或者一个领兵高手,李密肯定半点便宜都从对方那捞不回来。

“可不是!”谢映登苦笑了几声,愤懑地回应,“跟王世充打了三仗,输了两次。自夸是互有胜负,却把家底越打越薄。不得不从洛口仓里拿出粮食来,就地招兵。招了兵,又舍不得拿钱财发军饷。茂功劝他目光且放长远,精兵简政,以图未来。他反而恼茂功多事,借口黎阳缺人镇守,将茂功从主营彻底赶了出来。赶了茂功,又怕程知节闹事,干脆让程知节与秦叔宝一道做内卫将军,官职给得虽然高,部曲却一个都没有!”

“我倒是高兴他能让茂功出来。李密那人心胸狭窄,离他远了,反倒安全!”李旭想了想,笑着劝解。“你也别太难过,茂功在黎阳,不也已经立下足了么?”

“不一样。茂功即便在黎阳站稳,瓦岗也不再能回到从前。天下形势已经大变,机会一失去便不可再来。茂功心里清楚这些,他只所以还继续撑着,不过是想将来让大伙败了后,有个落脚点罢了。”

虽然一直以剿灭瓦岗群寇为目标,当听闻这支曾经纵横河南的劲旅已经落到如此地步,李旭心里还是感觉有些茫然。“那你将来要往哪里去?”用手推了推谢映登,他试探着问,“如果此战打赢了,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吧。我这边正缺人手?”

“你,仲坚兄,你也想问鼎逐鹿么?”谢映登醉眼涅斜,似笑非笑。

“打完了这仗,你看我还能剩下逐鹿中原的本钱么?”李旭苦笑着摇头。“我这几年,几乎一半时间在打仗,民间就没修养过。要是常胜不败也罢,一旦战败,同样没有东山再起的本钱!”

“仲坚是个爱民之主,却不是个可混同宇内的枭雄。你的性子,却那股豁出去的狠辣劲头!可你不出来收拾残局,天下又该乱到什么时候?”谢映登的手指前伸,几乎顶到了李旭的鼻子尖上。“你知道么,我来之前,已经有消息传了出来,你的陛下已经死了!大隋,咱们白天口口声声说为之奋战的大隋,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咔嚓一声,半空中猛然响起一个惊雷,击得整座军营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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