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岂不是无趣得很?”李建成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脖颈,低声抱怨。“大哥还是莫要说我了。咱们兄弟几个先痛快些时日。待我真成了什么太子后,再教导我这些也不迟!”
“只怕那时,贤弟没时间听我啰嗦!”罗艺耸了耸肩膀,然后挥鞭轻敲马鞍。
他胯下是匹乌龙驹,灵性根骨皆为上乘。接到主人的暗示后,四蹄稍稍用力,便腾云驾雾般窜了出去。李建成胯下的桃花骢也不逊色,甩甩鬃毛,快速跟将上来。兄弟二人并络疾驰,将一干侍卫远远抛在了身后。耳畔山风呼啸,马蹄声急,每一声中都带着春天的韵律。
直到看见了李旭的军帐,二人才轻轻拉紧缰绳。罗艺跑得满脸红光,一边用武将常服的袖口擦汗,一边大笑着道:“好久没这样轻松地跑过了。奶奶的,老夫几乎忘记了毫无目的纵马的滋味。我告诉你,有些东西看似金贵,如果使用不当的话,反而是负累。老夫今天算是解脱了。你接了过去,嘿嘿,你好自为之!”
“小弟一定牢记大哥的话!”李建成气喘吁吁地回答。无论当日与罗艺结交是否带着其他的目的。现在,他的的确确把罗艺当成了一个可以依托的兄长。不跟自己争功争位,却肯为自己处处着想的兄长。
“这李仲坚,这李仲坚的内营好生齐整!”目光转向李旭的中军大帐,夸赞的话从罗艺嘴里脱口而出。虽然三家兵马的距离非常近,河东军的营盘外沿与博陵军的营盘几乎紧紧相连,但无论是李建成还是罗艺,这两天心里都产生了大战之后的懈怠,中军大帐很少去,也没对军纪做太严格要求。只有李旭这边,文武官员进进出出,当值将士列队巡视,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与战时毫无差别。
“仲坚无论做事和领兵,向来都很谨慎。”迅速向中军扫了一眼,李建成带着几分佩服的口吻说道。虽然贵为河东军主将,他却不敢托大在李旭的中军内继续策马。干净利落地甩镫离鞍,慢慢牵着坐骑,走向内营的正门。
罗艺也快速跳下的马背,一边点头赞叹,一边压低了嗓门,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追问道:“此战之后,世子准备如何安置仲坚?河东与博陵两家合并的细节安排好了么?令尊那里如何打算?”
“不瞒大哥。我这些日子,根本没顾得上来!仲坚那边也很难做。博陵六郡的文武,博陵六郡的文武,似乎不太喜欢河东!”李建成苦着脸,讪讪地回答。如果罗艺事先就知道这个答案,他不敢保证对方还能如此痛快地将幽州并入河东。但既然双方已经结为知交,李建成便不想再向罗艺隐瞒这些秘密。
一缕苦笑快速涌上罗艺的眉梢。他没料到在外界看似已经成为定局的二李合并,居然还只是八字没一撇的假象。但他却不想后悔今日做出的决定,想了想,低声道:“暂时裂土封茅,日后论功而酬。难道唐公不愿意答应么?还是仲坚不满足于此,指望着更近一步?”
按理说,这些都是涉及到李家未来的核心秘密,罗艺本不该追问。李建成也不该回答他,更没有必要如实回答。但既然罗艺问了起来,李建成便不愿意拂义兄的颜面,组织了一下语言,低声道:“仲坚一直没多大野心。他所求的,应该是守护一方而已。但博陵六郡的制度与大隋旧制多有不合。两家合二为一的话,政令方面,有很多麻烦需要处理!这两年,父亲也参照博陵的制度,将关中、京畿与河东的旧制改变了许多。但也有很多为难之处,父亲也束手无策!”
“哦!”罗艺轻轻点头。他知道李建成所言非虚。事实上,很多幽州的有识之士也认为博陵六郡的均田、取士、奬功三制是恢复地方生机的良方。但这三项制度无一不触及地方高层利益。以他在幽州的权威,都不敢轻易全盘接受。更何况李渊刚刚在京师站稳脚跟,身旁名门贵胄无数!倒是窦建德那边,因为先前当土匪时已经将豪门大户斩杀了个干净,如今照抄照搬博陵六郡的制度,抄得畅通无阻。河北百姓终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不禁忘记了窦建德等人当年杀人越货的恶行,反而交口称赞起窦某人的恩德来了。
政令不能统一,博陵一枝独秀。六郡前两年没有遭受大的战乱,这两年又经受了新政的滋润。当然远比大隋其他地方繁荣。而李仲坚又是有名的善战,麾下的博陵精锐也无不以一当百。综合上述情况,罗艺心中明白,即便李渊不怀疑李旭对合并的诚意,恐怕河东文武心里也不踏实。所以裂土封茅,然后再慢慢融入的策略,只适合幽州,却未必适合博陵六郡。以六郡目前的繁华程度,假以时日,不难将博陵军养成一头猛虎。
涉及到如此重大的决策,罗艺便不好再多嘴了。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李仲坚还真是把好刀,就看握刀的人本事如何?不提这些,咱们先度了眼前难关再说!”
“待彻底解决了突厥人的威胁。我想跟仲坚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说实话,我宁愿让他永镇六郡,也不愿意跟在战场上面对他。”李建成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自移师塞上以来,李旭从没主动跟他说过两家合并的事情,他所开设的英雄楼,也没有任何一个博陵文职或者武将前来登门。这让建成心里多少有了些挫折感。虽然依然坚信凭借自己和父亲的诚意,可以打动李旭,将其拉入河东李家帐下。但比起罗艺的干脆,李旭便显得有些过于持重起来。
没有参照物之前和有了参照物之后的感觉大相径庭。想着想着,李建成在不知不觉间,就觉得秩序井然的博陵军内营有些过于防御森严。这附近已经没有敌军,还用得着如此小心谨慎么?旭子如此严阵以待,难道不仅仅是出于习惯,而是在防备着自己这个大哥?
当年在辽东,他也是这样一去不回头的。猛然间,有只跳瘙在李建成心中咬了一口,令他浑身上下痒痒的,说不出地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