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年的正月。
紫禁城的皇宫倒是算得平静。
原由很简单, 皇帝正月里不在紫禁城, 而是南巡了。
南边的河道问题, 一直是皇帝关心的事情。
那水患朝廷自然是治理。
可年年加了钱上去,却是不见了最终的效果。
这河道一事,那是不修会有水患。
一旦大患时, 便是哀鸿遍野。可若真是朝廷拔了钱下去,年年在修, 那是一直没见着水患者真的给治理好了。
这真成为朝廷的难题。
所以, 皇帝很关注。
哪怕北边的战事将起。
哪怕边疆上还有一些波折, 皇帝还是关注了南边的河道治理。
这关乎了粮食的收成,关乎了百姓的生计。
皇帝想坐稳了皇位,总要让治下的百姓有口饭吃。
百姓有饭吃, 天下才安稳。
若让人连一口饭都讨不了, 那自然就是大患必起。
紫禁城。
皇家的钟粹宫。
采薇正在做些女红。
她一是打发了时间,二是想亲手给孩子们做些衣裳。
“主子。”
秋月轻声唤了话。
“何事?”
采薇问了一句。
“永寿宫那边的消息,淑妃娘娘病了。”
秋月回道。
“淑妃病了?”
采薇挺惊讶的。
淑妃这说病就病, 倒真的巧了。
“备了礼物, 本宫去瞧瞧淑妃。到底是一场情谊,本宫总得近些人情。”
采薇嘴里这般讲, 可实际上,她并不觉得她跟淑妃有多少的感情。
对于继后钮祜禄氏嘛, 采薇可能还会感激两分。
至于淑妃?
在采薇瞧来, 也是彼此相互利用罢了。
到底钮祜禄氏一族的势力庞大, 采薇乐于亲近, 也是不相加与得罪罢了。
要知道佟皇后的死。
在外界看来,那是佟皇后自寻了死路。
哪怕查一些内幕,想必也就是会知道皇帝、佟皇后之间有些矛盾发生。
可更深层的问题?
采薇不需要多查。
采薇凭借着直觉,她就知道淑妃在这里面一定掺合了。
当然,原本采薇当初的目的也是如此的。
淑妃为报失子之痛,怎么可能收手?
后宫里就没有什么白莲花。
那黑了心窝儿的人,倒是比比皆是。
没谁是真的天仙。
也没谁是真的圣母。
“是,主子。”
秋月应下了采薇吩咐的事情。
采薇说是去永寿宫探望。
可采薇也想去了解了,那佟皇后的事情真是淑妃所为吗?
采薇好奇啊。
她觉得,淑妃便是不正面回答了,那指不定得意时,会漏些口风呢?
采薇想寻问一些。
除了好奇心,更多的还是采薇想探明了淑妃的态度若何?
永寿宫。
淑妃是真病了。
采薇的到访,淑妃还是强打起精神,让宫人侍候她半坐起身。
在榻上的淑妃让采薇瞧着,真的是瘦了许多。
那一种消瘦,就像是整个人少了血色,少了精气神,而是乏力了下去。
像是失去了活力的花草,似乎在渐渐的枯萎。
“你……如何会这般样子?”
采薇真是唬住了。
“淑妃妹妹,若是太医不得用,你让家族里给寻了医女进宫便是。”
采薇劝道:“总归是良药苦口,淑妃妹妹应该赶紧养好了身子骨才是。”
“养与不养,也没甚区别。”
淑妃的脸上没什么血色。
她说话时的语气,也是淡淡。
“我还要谢了荣妃姐姐才看望呢。”淑妃摆摆手,示意宫人们退下。
采薇也是同样的意思,摆手示意随来的宫人退下。
殿,只余下淑妃、采薇二人。
“我来,也是想劝一劝淑妃妹妹,万事以自个儿为重。”
采薇笑道:“人生苦短,若是自个儿都不待自个儿好些。那岂不是辜负了自己的一辈子嘛。”
这是采薇心底话。
人生在世,自己都是轻视自己,还能让别人尊重吗?
“我……”
淑妃伸手,轻轻拢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我没甚遗憾的。”
淑妃说道:“心的执念一去,我倒是轻松了。”
“这般便是去了,也无甚不好的。”
淑妃是说的轻松。
采薇听懂了。
“妹妹是大仇得报,这般一口心气儿落下了。”
采薇点点头,也是理解的模样。
“是啊,大仇得报,心气儿落下了。我倒是迷茫了。”
淑妃轻笑起来。
这笑容也是淡淡,倒是笑容里还算纯粹。
“倒是荣妃姐姐啊,这一遭瞧着妹妹笑话了。”
淑妃的目光望向了采薇。
“哪里,是我瞧得了淑妃妹妹的真颜色。”
采薇摇摇头,倒是不赞同。
“淑妃妹妹的手段,我是佩服的。”
采薇说的实话。
哪怕她早有预料,知道淑妃手的暗子不少。
可佟皇后的逝去,还是让采薇知道了,淑妃的能量真不小。
“没什么……可让人佩服的。”
淑妃的目光里,似乎在追忆些什么。
“其实,我这些手段,哪可能瞒了真正想知道的人。”
淑妃的手,伸到了自个儿的眼前。
她似乎在瞧些什么。
淑妃说道:“一双沾了血的手,总归洗不干净的。”
“……”
采薇沉默了。
其实后宫之,哪有什么真正干净的双手?
采薇连自个儿都觉得,她也不是那般的清清白白。
毕竟,想上位,岂能不踏着别人的道?
高位的妃子,那位置在那儿,就般的多。
有人上位了,有人肯定就会跌下去。
这是命运。
这是弱肉强食。
这是后宫的法则。
“我听着淑妃妹妹的话,你的小辫子被人拽住了?”
采薇问了一句。
这时候的目光,那更是盯紧了淑妃。
采薇想听一听,淑妃是如何回答。
“那么,荣妃姐姐猜一猜,我这病是人为?还是天意?”
淑妃对采薇眨一眨眼睛,那是笑的真诚。
采薇觉得,她感受到了恶意。
那是赤果果的恶意。
“你……”
采薇想说什么,最后停了话。
她到底没问什么,也没说什么。
“荣妃姐姐,怕了?”
淑妃挑眉。
“是啊,本宫怕了。”
采薇回的理所当然。
“本宫心有顾忌,本宫心有牵挂。本宫行事,自然就不敢肆无忌惮。”
采薇说的真话。
她不是活在真空里,哪可能不害怕呢。
要知道,常在河边走,一定会湿鞋的。
“可我不怕啊。”
淑妃轻轻一句话。
如惊雷在采薇的耳边响起。
“你……”
采薇轻轻吐一口气。
“淑妃妹妹,你不介意为了十阿哥是收敛一些吗?”
采薇提醒了一句。
采薇是真心的提醒。
要知道淑妃亲生的小阿哥确实是夭折了。
可她的养子十阿哥胤祹,还是一直健康的皇阿哥。今年啊,这一位皇阿哥更是到了年岁,要进上书房读书了。
“十阿哥……”
淑妃轻轻呢喃了三字。
然后,淑妃的脸上有了笑容。
“是啊,便是为了十阿哥,皇上总会宽容本宫两分的。”
淑妃说道:“可那又如何呢?”
“十阿哥有皇上在意了,更有他的生母万琉哈贵人在意了。本宫……本宫更在意了,本宫那无缘的,早早夭折掉的小阿哥。那才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淑妃想着那一个她没能多看几眼的小阿哥。
淑妃的眼眸子里,是含上了泪花。
可泪,到底没有落下来。
淑妃又说道:“荣妃姐姐,你不必试探的。你若问了,我自会回了你的问话。”
“我一个病重的,已经伤了根子的人。这一具病秧秧的身体,还不知道能拖了多少时候。我倒是看开了,真的看开了……”
淑妃的话,透露的消息有点多。
这让采薇真的惊吓了一些。
“是天意吗?”
“才会让淑妃妹妹病了?”
采薇到底还是问了话。
“也许吧。”
淑妃这般回道。
采薇懂了。
采薇心颤抖了一下。
采薇在告诉自己,不必害怕的。
她与淑妃不同的。
瞧瞧,她如今活泼乱跳的。
她跟淑妃不同的,淑妃病了,哪怕淑妃都是暗示了,是天意啊。
那么,这一个天意,自然是天子的意思。
“你后悔吗?”
采薇终究问了一个答案。
也许她想知道了,淑妃会不会后悔?
如果淑妃后悔了,会不会拖她下水?
“人活一辈子,没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仇人先我一步去了地府,那就不必后悔。”淑妃倒是够潇洒的。
这话说的也叫一个理直气壮。
采薇听着,也是听懂了淑妃的意思。
“如果这般能让淑妃妹妹心舒坦。”
“那本宫就祝愿妹妹,一辈子顺心如意。”采薇回了话。
采薇是在提醒。
淑妃也听懂了。
“荣妃姐姐,你啊,还是太小心翼翼了。”
淑妃一点儿不介意。
“不过,似荣妃姐姐这般持重之人,在后宫之,也许能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淑妃的目光,也是望着采薇,说道:“还求荣妃姐姐一事儿。若我将来寿数太短,不能看着十阿哥成家立业。十阿哥……就请荣妃姐姐帮衬一二。”
“若是能力范围之内,自然无妨的。”
“若是能力范围之外,还望淑妃妹妹莫要怪罪了。”采薇应答下淑妃的请求。当然,也是给了前题条件。
“有限的帮衬,已经足够了。”淑妃点点头,说道:“没谁可以帮衬了谁一辈子。总归还是有一个限度的。”
淑妃倒也看得开。
“其实,我倒是觉得,也许后宫之事,也是污秽太多。所以……所以皇上啊,才会急着下江南。”淑妃这般打趣了话儿。
采薇愣了一下,说道:“可本宫听得的消息,说是为了河道治理的事情。皇上关心朝政。”
采薇嘴里这般说。
心也觉得,也许淑妃的话有道理。
佟皇后殁了。
这是国孝,勋贵人家禁婚嫁一年。
佟皇后殃了,这一位是皇子、皇女们的嫡母。
这守孝的三年,那是必需要的。
可这皇帝啊,不在守孝的范围内。
皇帝是天子,莫说发妻,便是继室佟皇后,也没有资格让皇帝守身如玉的。
毕竟,便是先帝驾崩。
皇家的规距,皇帝也是以天替月的来守孝。守了二十七天便是足矣。
当然,若是死心眼儿,硬要守了二十七个月的考期。
那么,当然,也是算数的。
可那等守孝。
嗯,在皇帝身上很难得。那是父母的孝期。
至于嫡妻这儿?
皇帝是不守的。这是皇家的规距。
可规距之外,还有人情呢。
皇帝若跟妻子感情好?
这乐于守一年呢?
这事情啊,若是旁人是拿捏不准的。
可在采薇看来,这事情她也是拿捏不准的。
毕竟,佟皇后在皇帝心的地位?
究竟有多高?
采薇她是说不好。
康熙二十年,二月末。
皇帝在清河县召见河道总督。
皇帝南来,关心的就是河道问题。
这时候,肯定是亲自寻问,一一查看。
当然,结果嘛,不是甚如人意。
便是如此,皇帝也不乐意打消了下面的办事心思。
“河、黄河逼近,若黄河溃决,水量甚大,混而为一,此乃大患。”
皇帝很忧心。
“爱卿,当有预防之法啊。”
皇帝话语是温和的。
可这河道总督王新命却是后背见汗。
显然,皇帝是满意了,这些年河道的成效。
可这地方上的办事难。
河道上的事情,更难。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那真的是一个难。
可再难,皇帝亲自督办,那有问题,克服问题也得解决啊。
“臣遵旨。”
“臣早有拟定一份预案,还请皇上查阅。”
王新命是河道总督,这能上任,还是有本事的。
当然,能在科举之杀出血路。
这除了本事外,也会钻营。若不然,爬不上高位。
这些年来,哪一个高官背后,会没有出主意的师爷?
这肯定都是集体的智慧。
这预案早有的。
哪怕这官场上,还是有漂没一说。
嗯,官僚们的能耐,那就是天下太平。
有事是太平,没事还是太平。
这等粉饰的本事,肯定是有的。
皇帝看了预案。
可以说,奏章是没问题的。
这论解决法子?
身为河道总督,王新命是真用了心思的。
真要命的问题在于,朝廷没那般多的银子。
一钱难倒英雄汗。
这银子啊,也难倒了朝廷。
河道这地儿,朝廷扔的钱够多了。
多的皇帝的心疼。
若不然,他南巡干嘛?
就想看看,这河道的钱,花哪儿去了?
对于下面官员办事,皇帝还是不太相信的。
到底这官场上的黑暗?
皇帝总归是心有数。
官员贪不贪?
一定贪。
可这水至清,则无鱼。
皇帝也知道,官员不容易。
这养家糊口的,也是要花销了银子。
这上下钻营嘛,还是要银子。
这走门路,更是要银子。
皇帝不介意官员们,在可能摸一摸银子的地方,那是伸伸手。
可有些地方,若是人伸手了?
皇帝会有雷霆之怒的。
如今皇帝南巡,就是想警告了一些人。
皇帝的底线在这儿。
这河道啊,那是朝廷的重点关注对象。
如果还有人不识趣?
皇帝不介意杀鸡警猴。
至于何时杀鸡?
这自然是时候到了,这要流血一翻的。
皇帝且待那些先出头的,那是冒了头,也被养肥了。
那便是杀了,食肉。
皇帝召见了河道总督,同时,还是给两江总督传了诏谕。
当然,免不了,皇帝是南巡之时。
遇上了一些想巴结的官员。
江南。
自古江南多美人。
这江南的繁华世界,那可不缺了,那等能养了美人的水土。
李家、曹家,那是内务府的包衣出身。
当然,能上位,能担上了江南织造的肥差。
那是皇帝给了恩典。
当然,更主要还是李家、曹家出了两位皇帝的奶娘。
这是皇帝幼年之时,陪着皇帝长大的心腹人物。
织造府。
曹家、李家的两位家主,这是在商议了一些事情。
当然,这是议了政事。
在织造府的内院。
曹家女眷们的院落。
曹家的老封君,正在享受了晚辈们的侍奉。
这会子,一屋子的儿媳、孙女们,一一跟这一位老祖宗说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