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夏文石愣住, 他都做好了请笔仙的准备了,为什么主持人突然要他们讲故事。
广播里放出的音乐轻缓温柔,像是一种助眠用的情景白噪音。如静夜行舟水上,明月清风, 流水潺潺, 让人心旷神怡。这样美好宁静的音乐使人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房间内的窗户没关, 风入窗吹动着地上的蜡烛, 摇摇晃晃的橘色烛光, 照亮众人错愕的脸。
“怎么是讲故事?”
“活动方不是说玩游戏的吗。”
“如果是讲故事, 那为什么要准备这些道具。”
主持人没有搭理屋内的躁动,失真沙哑的声音继续道:“讲一个发生在你身边的怪诞故事。”
“不要撒谎编造,房屋的主人会知道你内心的想法。那么, 各位开始吧。”
哒。主持人关上了麦, 把全部的舞台留给了众人。
房间归于一片死寂,苏婉落咬了咬唇,素白清秀的脸有种异样冷静。
她刚刚主动找道具又主动安排游戏, 不少人心里已经开始跟着她走了。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娇小文静的姑娘, 居然会成为凶宅探险里的领头人。
面对众人的视线,苏婉落开口。
“既然是主持人的要求, 那我们就照做吧。讲故事,一个一个来。”
她的声音很轻, 回荡在轻飘飘的夜色里:“我先开始。”
广播的音乐已经停了, 可是似有若无的水声却好像还萦绕在众人耳边。
苏婉落的长相清秀温和,但她举起手, 众人才发现, 她的指关节和指腹处有着并不浅的茧。并不是他们以貌取人, 认为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家碧玉。
“我之前做个人介绍的时候就说过, 我爸爸在工地工作,所以我小时候经常去工地玩耍。”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工地,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
苏婉落抿了下唇。
“我是单亲家庭,被爸爸一人抚养长大。爸爸是工地监理员,白天很忙,我去找他时他总没空,于是他便把我托付给食堂阿姨照顾。”
“食堂阿姨有个和我同龄的女儿,我每次写完作业,最喜欢做的就是和她一起在工地玩捉迷藏。”
“那天是星期五,游戏开始后,我就跑得很远,躲到了一个很隐秘的泥桩子后面。泥桩子旁边是一堵很高的红色砖墙。我那天白天没午睡,傍晚天气好,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睡到一半我觉得脸有点痒,睁开眼,发现是有人在用狗尾巴扫我的脸。蹲在我面前的,是个带着红色安全帽的男孩。他大概十一二岁左右,很瘦很黑,就比我大一点点,却穿着满是泥点的工人衣服。”
“爸爸是不允许我进施工地玩的。我生怕他告状,连忙邀请他加入游戏,跟我一起玩捉迷藏。男孩答应了,还说他有一个更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要带我过去藏起来。我高兴地跟着他走。马上,他带着我翻过红砖墙,那里居然有一个地下通道。”
“在往地下通道走的时候,男孩得意跟我说,他还会变魔术,我要不要看。我小时候胆子就很大,连忙点头。于是他就给我表演了好几个魔术:他可以用膝盖跪在地上一跳一跳走路;能把自己的手掌整个翻过来一百八十度贴着手臂;还能把眼珠子转到全是眼白瞪出眼眶。最厉害的是,他还会喷火,真的从嘴里喷出来的那种火。我惊呆了,一直鼓掌。男孩问我说,要不要和他做好朋友。我说,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啊。男孩又问我,要不要学这些魔术。我说要。男孩就在地窖里笑了。紧接着他的表情就变得特别恐怖,眼眶边缘开始渗血。我察觉到不对劲、脸色发白,这时,外面传来了爸爸的声音。爸爸来找我了。”
苏婉落说到这里,所有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可是她的神色却微微愣住,像是怀念。
苏婉落说:“后面我就醒了,我醒来的时候睡在红砖墙下,爸爸把我抱起,又是气又是喜。我以为一切都是个噩梦,晚上吃饭的时候把这一切跟爸爸讲了。没想到爸爸脸色一变,语气都有点颤抖,非常严肃地问我那个男孩长什么样是不是鼻子上有颗痣。我很惊讶地说,是的。”
“三天之后,凉港县政府就在那堵红墙下,发现了一具男孩尸体。十二岁的男孩带着安全帽,手腕翻折,两条腿被打断,眼珠子掉在鼻梁上。口腔一片血红焦黑,是生前被人用烧红的铁块塞喉咙所致。”
室内一片寂静。
苏婉落沉默很久,才哑着声开口说。
“后面我从食堂阿姨那里才了解到,原来这个小男孩是被拐卖到这里当童工的。爸爸到施工地的第一天就发现他了,但碍于凉港县的黑恶势力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在暗中照顾他,帮他找家人。可男孩没有耐心等下去,他在一个夜晚偷逃,失踪了。爸爸以为他逃掉了,其实没有,他被抓了回来。”
房间内鸦雀无声,没人说话。
众人的心情都由最开始的恐惧,变成久久难言。
苏婉落垂眸,苦涩地笑了下:“我长大后,还是能回忆起红砖墙下梦的细节。那个男孩最后应该是真的想杀了我的,脸上全是扭曲的恨意,瘦如柴的双手都要掐住我的脖子了。可是听到我爸爸的声音,他和我一起愣住……”
“最后,他放过了我。膝盖跪在地上,一蹦一蹦走了。”
苏婉落虚弱地扯了下嘴角。
“这大概就是好人有好报吧,善因结善果。而我父亲的善果……独独给了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声音特别轻,像是一句自言自语。
梁青青察觉到好友情绪的不稳,轻轻凑过去,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小声安慰说:“别难过落落,坏人最后都遭到报应了。”
苏婉落没说话,红着眼,笑了笑。
善恶终有报,有了苏婉落这个故事的打底,众人内心的恐惧好像都散了很多,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围着五根蜡烛,在这安静的夜里,听着外面轻缓的水流声,好像真的就是一场夜谈。
梁青青开口说:“那我第二个说吧。”
她脸上露出一个稍显低落的神情来,握着苏婉落的手,开口道:“其实我和落落一样,都是单亲家庭。我的妈妈在我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生二胎的时候死在手术台上。我的爷爷和爸爸都是淮城有名的妇产科医生,却也没能挽留住我妈妈的性命。”
“说起来也巧,我奶奶就是因为生下我爸爸后身体大伤去世的。生育对于女生来说,真的就是一道鬼门关,谁也想不到会发生怎样的意外。”
“爷爷经常凝视奶奶的照片发呆,小时候我不懂事,还会眼巴巴问爷爷,要是能穿越到过去,会不会拦住奶奶不让她生爸爸。可爷爷笑了下,哀伤地摸着我的头跟我说,‘囡囡,其实世间所有的母子都是生死之交’。”
梁青青笑了起来,表情却像在哭:“对啊,真是生死之交,对于女人来说,生育这道鬼门关,跨过了才是生门。在自然界,生命本身就是奇迹。爷爷说,如果回到当初,讲清一切危害,奶奶还是想试试。他也不会拒绝,他尊重她想当母亲的权力。”
“就是因为这句话。我这辈子都已经不打算结婚生子了,可我还是学了妇产科。”
梁青青擦掉眼泪。
“不好意思,跑题了。我要讲的故事,发生在爷爷的葬礼上。”
梁青青说:“三年前,我爷爷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