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公司车库,陶筝和李沐阳简单聊了一下,忽然兴起,决定回公司。
办公室里其他部门还有加班的,陶筝的项目因为还在前期阶段,是以无人,整个工作室里都暗洞洞的。
李沐阳点亮了工作室大灯,又拐进会议室将灯打开后整理了下桌面。
他从冰箱里取出白天大家没吃掉的水果摆上桌,又拐去茶水间。
陶筝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放好围巾大衣和包包,拐进会议室坐好后,她肘撑着桌面,掏出手机。
沉思了一会儿,还是点开婆婆的微信,编辑了歉意和祝福的话,又发了个大红包。
正垂头看着微信对话框,默默酝酿一声叹气,面前忽然被放下一杯热牛奶,奶香扑鼻。
来不及抬头,便迫不及待的捏起杯子。
“烫。”男低音略微拔高以作示警。
“嗯。”她应一声,慢慢将牛奶吹凉一点,再小心翼翼的啜饮。
甜度适中,热腾腾的奶液盈满口腔,慢慢咽下时,方才那声无奈的叹气变成了满足的喟叹。
心中生出感激,她抬起头,眼神不自觉转柔:
“谢谢小太阳。”
“是吗?我这么温暖的吗?”李沐阳靠坐在对面,老干部一样捧着杯,听到她的调侃,露出个被夸奖后快活的笑容。
不加掩饰的年轻人。
“暖~像我妈。”陶筝给与肯定。
“你说句像你爸,我都不至于这么生气。”
“夸你,你还敢生气?”
“喝你的牛奶吧。”
“好的。”低头含住笑,她专心喝热牛奶。
李沐阳则掏出手机,点了4斤小龙虾,一斤五香,一斤蒜蓉,一斤酥炸盐焗,一斤麻辣。
又点一份锡纸蛤蜊,一盒辣炒田螺,另4瓶啤酒。
陶筝喝完了热牛奶,捞过手机看一眼,婆婆还没有回微信,大概生日宴特别的热闹,无暇他顾吧。
她又点开外卖软件,抬头问李沐阳:“夜宵想吃点什么?”
“我已经点过了。”李沐阳说这话时表情格外得意,仿佛坐那儿半天,就等着机会说这句话呢。
“你请客啊?”陶筝扯唇而笑,“这么厉害?”
“这我还是请得起的。”李沐阳话毕抿唇,嘴角不好意思的撇了下,转瞬仍旧还是露出个笑容。
陶筝记得,那晚醉酒,他跟她说过——
小时候他家里有钱,到初中时却家道中落,父亲甚至一度背债度日。
他初中到大学整个青春期阶段,都处在还贷的经久不退的阵痛中。
突如其来的大起大落,让小小年纪的他就经历了人情冷暖,于是变得敏感又内敛。
对金钱的敏感,让他受别人一两顿的赠与,便忐忑着想要给与回馈才安心。
他怕别人识破自己的窘迫,哪怕现在父亲的欠账已经还完了,他自己赚钱不需要依靠别人,生活虽然不能算富裕,却也小有积蓄,但那种不安全感和隐痛却还印刻在记忆里,让他与人相处时,仍小心翼翼的想要筑起高墙,使自己看起来强大又无懈可击。
真是个令人心疼的好孩子。
“那我就等着吃了哦~”她就不客气了。
外卖到时,李沐阳忙里忙外的取外卖,摆盘,准备酒杯,倒酒。
一样一样的清点,又一样一样的问她喜欢吃哪个,这家店做的怎么样。
陶筝坐在椅子上,只要自己套上一次性手套就好,做好万全准备时,面前已经摆好了敞开盖、热腾腾的食物。
面对着李沐阳的眼神,她不得不吃的比原本看起来更开心一些,以满足他的期待。
这种感觉实在新奇,身边的朋友就算有在意别人感受的,也多不如他这样强烈。
丈夫陈书宇更是缺少这种‘期待别人对自己满意’的情绪,他理性又现实,甚至可以称之为麻木不仁。
李沐阳对‘自我价值感’的需求强烈到与陈书宇形成鲜明对比。
而这种需求转换成行为,就变成了当他逐渐放下防备后,会表现的非常关注别人,热爱照顾别人,然后孜孜不倦的在其中收割成就感和满足感。
她和李沐阳的相遇比较特殊,都在情绪最低落、急需发泄时,又是酒后的陌生人,于是敞开胸怀的相交。
有了这一次的畅聊,他们再相遇便天然少了防备和忌惮。
于是,与他交朋友这个环节中,最艰难的那个‘打破他防御壳’‘得到他信赖’这两个点,陶筝都直接越过了。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特,她居然能跟一个比自己小7岁的小朋友成为要好的知交,对方还是个男生。
“这个盐焗的很好吃,我觉得很特别,你尝尝。”李沐阳像个主人家,自己吃还不忘招待。
“嗯,我吃了,不干不油,咸咸的,很香。”为了让他开心,陶筝下意识的配合,吃时表情格外的享受。
李沐阳于是更卖力,递牙签给她,请她快尝尝炒田螺;
又与她碰杯,让她搭配有点甜且有浓郁小麦香的白啤,这样味道更佳;
将蛤蜊空壳夹出扔掉,让留在锡纸盒里的只有蛤蜊肉和肉未脱落的开口壳……
陶筝被照顾着,主动配合着,居然渐渐真的吃出了一种额头鼻尖渗汗,嗦着手指、眯着眼睛,仿佛有脑内高-潮般的顶级食欲得到满足的畅快感。
明明只喝了一瓶啤酒,她却有点熏然醉感。
从脚趾头往上窜热气,浑身热烘烘的舒泰。
她拿手背贴脸,手背都会被脸烫到。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纯粹的快-感了?
五年?十年?十五年?
上一次,是在蜜月期与陈书宇同床时吗?
还是童年时,妈妈带她去吃纯瘦肉的肉夹馍,搭配纯面筋的凉皮时?
亦或是更小时去姥姥家喝番茄土豆粒疙瘩汤,喝到满头大汗咯咯直笑时……
记忆中的事都随着时光变得暗淡,那些快活也早已不在。
这些年,她的物质享受在提升,却丢失了16岁时渴望幸福和快乐的那种激情。
住在灵魂深处的那个孩子气的自己,是什么时候枯萎的?
陶筝剥小龙虾的速度减缓,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些东西在被唤醒。
在李沐阳想开口问问她是不是已经吃到撑时,陶筝率先开口。
她抬起头,道出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我想剪个头发。”
“现在吗?”李沐阳看了看时间,晚上10点了。
“我不去理发店,我要自己搞。”陶筝胸中的冲动愈胜,她不要深思熟虑,她要说干就干。
现在,马上,自己剪!
抛开成年人对发型、形象等谨慎的忧虑,她要纯粹图开心的胡来。
“……”李沐阳微怔,捏着个剥了一半的小龙虾望着她。
女人吃的面颊泛红,嘴唇水润饱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含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热情光泽。
见她抽了纸擦手,一副要大干一次的样子,他也来了兴致,灵机一动的问她:
“你知道那种狼尾发型不?”
“不知道啊,什么样?好看吗?”陶筝背手搓开遮垂的长发,挑眉问他。
“挺好看的,最近很流行。当红男明星好多都理这个头,女孩子剪了也很帅。”李沐阳鼓动道。
“难不难剪?我自己也就能剪个学生头吧。”陶筝将擦手的纸丢进垃圾桶,起身准备去卫生间洗手。
李沐阳也乍着手跟上,“我在某音上看过,你把头发束高马尾,然后咔嚓一剪刀,就成了。”
“真的吗?你别骗我。”
“你敢不敢试嘛?”
“怕什么!来!”陶筝说罢转身,与李沐阳分别走进男女卫生间去洗手。
一阵哗啦啦水声后,两个人走出来碰头,并肩回工作室,像约好去赴一场大仗的勇士,斗志昂扬。
“有梳子和皮筋吗?”李沐阳一边问,一边在某音里找那个视频。
“有。”陶筝回自己办公室找出装备,一边把马尾梳高,一边往会议室走,路上还顺便从eve桌上的笔筒里捞走了倒插的剪刀。
“你坐下,我帮你。”李沐阳拍拍椅子,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般兴致勃勃。
“不不不,我自己来,你把视频给我看看先。”陶筝笑着婉拒,她要自己动手。
“呢~”他将手机摆在她面前的桌上。
视频很短,一会儿就完,效果居然还不错的样子。
陶筝信心大涨,梳好马尾后,揪着自己的长发,便毫不犹豫的咔嚓下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