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筝收回视线,正捕捉到他的不自在。
“怎么了?”她问。
“过两天我就能拿到11月的工资和这个项目三分之一的片酬,到时候请你去吃日料吧。”他抬起头,以笑容掩去晦涩难言的心事。
陶筝靠进看起来脏兮兮的椅子里,让自己羊绒大衣细腻的绒毛紧贴椅子上被磨到黑亮的木板,敏锐笑道:
“不是要做麻辣烫给我吃吗?”
“想请你吃点贵的。”他扫一眼她大衣扣子上的山茶花。
陶筝细品了下他的反应,隐约已明白过来他的小情绪。真是个敏感又好强的小东西,她捋了捋自己大衣,不在意道:
“衣裳就是遮风蔽体的,非要上价值说是名牌,也就是混职场忽悠忽悠领导同事和客户。
“真要穿上了这身皮就非得做什么优雅的人,连好吃的都不能尽心享受,愣要梗着脖子只能吃贵的、环境好的,也有点可怜吧。
“仿佛被这身衣裳绑架了。”
“……”李沐阳微微发窘。
被她说破了,既觉得心里熨帖,又不好意思。
“你请我吃日料我也开心,做麻辣烫我也开心……跟你一块儿还挺让人高兴的,好像我也变年轻了。”她真诚道。
“你都没到30呢,干嘛把自己说的跟老太太似的?”被她的话灌了一肚子甜汤,李沐阳表情更愉悦起来。
“经历的多了,沧桑了。”她笑,不过以后倒可以活的更年轻一点。
不用考虑做人妻子需要贤淑有气质,甩掉一个标签,单身就可以放肆浪起来了啊。
“不沧桑。温柔,包容,招人喜欢。”李沐阳故意让自己说这些话时显得特别自然,绝不脸红,绝不眼神躲闪。
不愧是演员,话说的坦荡极了,仿佛没有任何私心。
“哈哈哈哈,这小词儿用的,我换你来写剧本行不行?怎么?咱俩这是误入夸夸群了吗?”陶筝忍俊不禁,但不得不说,的确有被夸到。
心情美美的,对上青年真诚赞赏的眼睛,她乐不可支。
人就是要跟这种朋友在一块儿玩,会觉得自己好像也是很迷人的,是有魅力的,是可爱的。
而不是陷在一段令人觉得自己无趣的婚姻里。
自由自由自由!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胸襟都变开阔了,新世界真大真清新啊。
李沐阳裹着芝麻酱和辣椒油吃下最后一口肥牛卷,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看她的笑脸。
四周热热闹闹的,烹饪的声音,吆喝的声音,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有偶尔夜行的汽车嗡鸣……
在这样嘈杂的世界里,他的心却很静,里面只坐着安静微笑着的陶筝。
她像一股暖流,在他身体里流窜,让他觉得热乎又幸福。
可这股暖流并不稳定,它会忽然化作黑洞,吞噬他的所有快乐,喷涂酸涩和痛苦。
患得患失。
既沉迷,又让人恐惧。
他深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转头假做打量四周,努力让自己又开始奔腾的情绪得到舒缓。
爱不会消失,但会成长。
它有不可控的蓬勃生机,已经在他的世界里遮天蔽日,不能拔除,也无法忽视了。
陶筝,我该怎么办呢?
他又看向她,眼神里大概不自觉流露出了无助和恳切。
她微微挑起眉,轻声问他:“怎么了?不舒服吗?吃坏肚子了?”
“……”李沐阳直视她的眼睛,忽然就忍不住了,他开口问她:“陶老师,我喜欢上一个有男朋友的女生,该怎么办呢?”
“噗。”她吃惊的扬唇,怎么?她还成深夜知心姐姐了?“你以前恋爱过吗?”
“没有。”他认真摇头,一路在上学,读书,可以谈恋爱的年纪家里出了事,父亲要还贷,他变得敏感自卑又内向,成了个青春期叛逆酷少年,后来好像也一直没有爱上谁的机会。
就这样走到了二十二岁,遇到了陶筝。
“那一上来就喜欢有男朋友的?地狱难度爱情副本啊……”陶筝摇头苦笑,“身经百战都未必处理的好,更何况是你呢。”
“是啊,我是很难。”他有些笑不出。
对于他可能喜欢别人这个信息,她的反应如此坦荡,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李沐阳忍不住苦笑。
“嗯……”陶筝盯他一眼,笑容渐渐收敛,垂眸盯着面前的桌沿陷入沉思。
李沐阳又忽然有些心慌,怕她深思细品后,发现什么。
真是自掘坟墓。
喜欢,让人变得不体面。
在陶筝沉默的时间里,他开始思考要如何揭过这个话题,恨不能拥有一个月光宝盒,让时间回滚到他忍不住倾诉的前一秒,告诫自己闭紧嘴巴,藏好了所有情绪。
可话已出口,他如坐针毡。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