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宁说:“没吃。”
江刻:“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唐亦宁不想麻烦他:“不用,一会儿我自己煮碗面就行。”
她泡了一杯玫瑰花茶,在沙发上坐下。江刻在她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先收拾茶几,又摆正餐椅的位置,唐亦宁看着他走来走去,问:“你想知道沈阿姨的病情吗?”
江刻把背脊对着她:“不想。”
唐亦宁:“……”
上午半天,江刻独自在家思考人生,想了许多许多。想到江岳山和沈莹真聚少离多的婚姻模式,想到自己和沈莹真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想到后来江可芯的出生。
江岳山在江可芯上幼儿园时主动结束了外派工作,回到钱塘上班。就算他在育儿上依旧不怎么出力,至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了,沈莹真与他的婚姻便也维系到现在。
正想得入神时,闪送快递员来了,江刻一看寄件人,气得七窍生烟,心想这家伙还有完没完?
唐亦宁人在钱塘都能这样,要是去了广州,天高皇帝远,他头上岂不是会长出一片青青大草原?
江刻心里渐渐有了个主意,越想越觉得可行性很强,转头看向唐亦宁,她正端着杯子吹热气,准备喝茶。
江刻走过去,说:“老婆,我们生个孩子吧。”
唐亦宁刚喝进嘴的一口热茶直接喷出来:“噗!”
江刻反应很快,立刻扯出纸巾去擦茶几。
唐亦宁咳了几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江刻把纸巾丢进垃圾桶,一屁股坐到唐亦宁身边,看着她的眼睛,语气严肃:“我知道,你先听我说,别生气。老婆,不是只有去广州才能有发展,你可以留在拉链厂继续工作,如果那个姓谷的为难你,你再辞职。你不是说因为你结了婚却没生孩子不容易找工作吗?那咱们干脆就趁这时候生个孩子,你那莫姐不就是这样的吗?她也是生完孩子才进的拉链厂。你生完孩子就能重新找工作,hr就不会刁难你,到时候你可以留在钱塘拼事业,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唐亦宁被江刻的脑回路震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张着嘴,瞪着眼,心想这人不声不响好几天,结果就想出这么个主意来?
“老婆,我是认真的。”江刻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唐亦宁真是惊呆了:“江刻,我怎么可能,现在,和你生孩子?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江刻皱眉:“你考虑一下嘛,别一开始就排斥,反正咱俩迟早都要生孩子。”
唐亦宁气得不轻:“你就是不想我去广州,想用个孩子来绑住我?你可真自私啊。”
“我自私?”江刻听到这个词只想冷笑,“你不自私吗?你连家都不要,想一个人去广州,我不同意就是我自私?你有没有自我反省一下?自私的明明是你!”
又要吵架了,唐亦宁真不想和他吵,主要是吵也吵不出个结果来,他们的诉求本来就是相悖的。
她站起身,点头道:“行,就算是我自私,那你就是不同意了。不同意拉倒,我接受,啥时候去办手续,你爽快点吧。”
江刻仰头看她:“……办什么手续?”
唐亦宁眼神凛冽:“你说办什么手续?”
砰!地雷被踩爆了,江刻几乎是跳起来,指着唐亦宁大声喊:“你想离婚?想都不要想!”
唐亦宁怒视着他:“我没想离婚,我只想去外地工作三年。我们一个团队除我以外六个人,三男三女,我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我想趁年轻、趁我们还没生孩子,出去拼一下!回来以后我可以继续在这个行业里干,我回来也才二十八!你不支持,不同意,行,那我们就散了呗,不然你想怎样?杀了我还是囚/禁我?”
江刻摇头:“我不会同意离婚,不可能,没到这地步,你现在就是在钻牛角尖,你被洗脑了,等你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你完全没必要去广州。”
唐亦宁:“有没有必要去广州,我比你清楚。这是我的工作,是我的机会,我想去!你说我钻牛角尖也好,被洗脑也好,我就问你,望金拉链那么大个厂造在那儿,它会跑掉吗?你什么都不了解就说得我好像被人拐骗似的!我去都没去你就先把我全盘否定!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你理解不了我的想法那咱俩就拜拜,多简单的事!”
江刻摊开双手:“我是理解不了你的想法,我不懂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好日子不过非要出去受苦,就为了赚那么点钱?好像我养不起你一样!”
唐亦宁指着他:“我说了我不要你养!你要养人你去找别人!找不着人你养猫养狗养鹦鹉也行!保证个个乖乖听话永远待在家里陪你!”
江刻:“唐亦宁你真的很没良心,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够好?我为了你,我……”
他差点要说出来了,说他为了她没有去深圳,说他为了她几乎算是搞丢了现在的工作,关键时刻还是忍住没说,因为不想再被她说他道德绑架。
他没后悔过,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那么做。
唐亦宁看着他:“可能你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为了这个家付出许多,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江刻,我不想依赖着你生活,你做过很多事其实让我非常失望,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我要体谅你,那你有没有体谅过我?”
江刻大声说:“我知道我以前对你不够好!以后我保证会好好对你!好好照顾你!你为什么就是不信?!”
唐亦宁更大声:“那你为什么不信我去三年会回来?!我问你到底是不信任我还是不信任你自己,你也不说!你到底在怕什么?就非得要我守在你身边吗?你要是有心理疾病就去看医生!不同意我去广州,又不同意离婚,你到底想怎样?你这个人真的很矛盾哎!”
“矛盾的人是你!”江刻大吼,“你是不是答应过元旦要公开我和你的关系?今天已经一月三号了!你公开了吗?!”
唐亦宁并不心虚:“我现在怎么公开?莫姐在等我答复,我公开我有对象,她会以为这就是我的答复!”
江刻:“反正你做什么都有理由,出尔反尔,满口谎话!明明知道我们明年春天要办婚宴,头一转就要去外地!你还好意思说我自私?你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唐亦宁连连点头:“是的是的我最自私,所以我们离婚吧!”
江刻:“你休想!”
唐亦宁:“……”
她累极了,身心俱疲,语调缓下来:“我去广州是为了工作,为了挣钱,我信任莫姐,我想跟着她好好学,我一年能存十多万,挣来的钱不也是为了我们家吗?”
江刻嗤之以鼻:“得了吧,你挣钱是为了给你爸妈换房,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唐亦宁:“就算是给我爸妈换房,哪里有问题?我是他们的女儿,我给他们的东西他们以后都会留给我。我又没有兄弟姐妹,我爸妈对我好,我孝顺他们有问题吗?”
江刻:“我知道,你其实就是不爱我了,嫌我穷对吧?”
他一指沙发上的快递盒,“你这么想挣钱怎么不去找霍总监呢?去什么广州?傍大款不更快?”
唐亦宁没想到江刻会这样口不择言,这一下是真的被打击到了,忍了很久的眼泪哗哗地滚出眼眶,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
江刻还要怼她:“你哭什么哭?哭给谁看?我说错了吗?!”
唐亦宁崩溃了,边哭边说:“江刻,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所以你肆无忌惮,高高在上!你名字里哪是刻苦的刻?分明是刻薄的刻!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冷血无情刻薄自私的人!”
江刻指着自己:“我冷血无情刻薄自私?”
“难道不是吗?!”唐亦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八岁到现在,我认识你六年半,就那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因为什么呀?因为你对我好吗?因为你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吗?还是因为你花钱大方、浪漫周到?不是的,是因为我傻,我爱你!我爱上了你这样一个奇葩。”
唐亦宁双手揪住胸前的毛衣布料,抖得跟筛糠一样,“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呀?你试过了解我的内心吗?你真的一点都不愧疚吗?我对你是问心无愧的江刻,你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绝世好男人吧?”
江刻被唐亦宁失控的样子惊到了,这一连串问句,更是令他哑口无言。
唐亦宁伤心极了,眼泪糊满脸,摇着头说:“对不起我真的受够了,江刻,我理想中的婚姻不是这样的。你从来就没想要了解我、理解我、尊重我,你还不信任我。你做什么事情都只为自己考虑,我就不该答应和你结婚,我就该知道你根本不会变,是我太傻了……”
她短促地抽着气,“我们都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还要再来找我?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很多钱?我还没还清吗?六年半了,我还没还清吗?!”
唐亦宁“哇”地放声大哭,“你放我走吧!江刻,我给你打个折,你还我十万就行,我不和你计较。这房子你自己住去,这所谓的家你就是大王!我走了不会再有人和你吵架,没人敢忤逆你,你大可以去找个听话的老婆。六年半了!你真的,把我对你的爱,一点一点,全都消磨光了。”
“我累了,就这样吧。”
唐亦宁用手背胡乱地抹眼睛,再也不想搭理江刻,转身去了主卧。
江刻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想着唐亦宁说的那些话,心脏又一次被揪住,感受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明明空调打得很热,他的手脚居然开始发凉。
他扭头看向主卧房门,惊恐地意识到,唐亦宁是真的想离开他了,就像王小灿离开尤达那样,多年感情,说散就散。
唐亦宁问过他:你会怪王小灿吗?
他说:不会。
那么现在,他真的有理由去怪唐亦宁吗?
有吗?
他们闹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呢?
——
房间里,唐亦宁坐在床沿边抹眼泪,还是很伤心。
她也不想哭,想要硬气地面对江刻,可那人实在是说不通,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这也不同意,那也不同意,唐亦宁真的没辙了。
正哭着时,她电话响,一看,是梁总打来的。
唐亦宁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接起电话:“梁总,新年好。”
“新年好,小唐,抱歉休息天打扰你,我这有个急事儿。”梁总说,“上次的样衣,客户反馈了,样衣和拉链都有部分要改。我知道你们厂马上要放假,现在就特别急,我需要你明天晚上之前把新样品给到我,我通宵搞到样衣上,后天必须寄去法国。”
“哦,好的。”唐亦宁说,“那怎么改?你告诉我。”
梁总说:“你现在能过来一趟吗?我这儿有色样,拍照有色差,快递的话,没你跑一趟来得快,你拿到后可以直接送去染厂。”
唐亦宁说:“好的梁总,我现在马上过来。”
她去主卫洗了把脸,悄悄打开门走出去,左右一张望,发现江刻在阳台抽烟,背对着客厅。
唐亦宁穿上外套拎起包,从江刻的衣兜里摸出车钥匙,打开家门,一溜烟地跑了。
江刻在阳台上连抽三根烟,情绪才冷静下来。他回到客厅,想去找唐亦宁道个歉,又觉得很难开口,想起她还没吃午饭,就去厨房给她煮了一碗汤面,加上青菜和榨菜丝,还有两个荷包蛋。
面条出锅,热气腾腾,江刻端去客厅,气沉丹田,硬邦邦地朝着主卧喊:“唐亦宁,吃面!”
回答他的是一屋子空气,江刻走去主卧敲门,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慌了,一把打开房门冲进去,看过主卫,看过窗户,看过大衣柜,才确定房里真的没人。
他双手掐腰,茫然地站在房间里:“人呢?”
江刻回到客厅,终于发现唐亦宁的外套、包包和鞋子都不见了,他又去摸自己的外套衣兜,意料之中,汽车钥匙也没了。
而餐桌上,多了一本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