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说,沈寒只好把药递过去,硬邦邦道:“先吃药吧。”
温年机械接过药,和水机械吞下。
吃完药,温年问:“沈老师在楼上待了多久?”
沈寒:“大概一个多小时吧。”
温年:“……”
一个小时。
沈寒轻飘飘道:“反正把你哄睡之后才下来的。”
温年:“…………”
不知道能不能跟导演商量一下,现在就把他淘汰吧。
“昨晚凌晨的时候,我哥还给我发了消息,问你你有没有醒,你要看吗?”
温年:“。”
他不想看。
好了。
不要再说了。
昨晚他们都没敢吵他,回房间的时候,沈寒都是蹑手蹑脚进去的。
他哥不仅把人哄睡了,还把月季摆到了床头。
沈寒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捧着月季上来的时候,温年说“不是”,他便把它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等他再上来,月季已经被摆在了床头。
“我哥好像还在花瓶里添了点水。”沈寒也是现在才发现,掂了掂花瓶,有点重。
温年:“?”
沈寒解释:“昨晚我把月季拿上来,怕你醉了拿不住再倒出来,就没往里倒水。”
后来也就忘了。
他都不知道他哥还注意到了这个。
怪不得一晚上过去,花没蔫,还开得更好了。
“这月季就放这儿?还是放楼下去?”沈寒问。
温年看着那花,沉默小片刻:“放这儿吧。”
“行,那下楼吃点东西,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吃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空腹吃解酒药行不行。”
温年“嗯”了一声,从床上坐起,动作间,额头又带起一阵又沉又麻的不适感。
他往两侧看了看,没看到拖鞋。
沈寒正在换衣服,注意到他的视线:“拖鞋在床尾那边,你要难受就坐那儿先,我换好衣服给你拿。”
“不用。”
温年起身过去,穿拖鞋的瞬间,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两个画面。
一只瘦长挺直、骨节分明的手握在他脚踝的位置,替他穿上拖鞋。
就像记忆里在黑板上给他解题的那只手。
温年像是被扎染闪现的记忆烫了下,猛地缩回脚,怔神坐在床尾的位置。
那画面闪得太快,稍纵即逝,让他无法分辨那是昨晚的记忆,还是那个傍晚的记忆,还是……他喝醉了做的梦。
解酒药在这瞬间彻底失效。
他宁愿自己还醉着。
头更疼了。
温年突然问:“余杭呢。”
“楼下呢。”沈寒动作稍顿,转身看他。
一大早起来找余杭干嘛?
“今天他生日过了吧。”温年声音冷静。
沈寒:“啊。”
温年:“那我可以揍他吗。”
沈寒:“……”
温年头疼了一天,精神和身体上双重的头疼,醒来后根本没敢问沈淮景自己昨晚跟他说了什么。
可有些事躲也躲不过,哪怕温年再不想面对,第二天就是第一次组合舞台的公演。
“你们那个打碟台真的搬过来了?昨天彩排的时候怎么都没用。”褚向阳一边做妆造一边问。
夏南:“秘密武器能现在给你们看吗?”
褚向阳:“我记得你们的歌是偏抒情向吧,那个dj台和歌曲能适配吗?”
沈寒换好衣服走出来,手搭在褚向阳肩膀上:“适不适配看完不就知道了。”
“行,我等着。”褚向阳笑说。
所有人都知道沈寒他们的组合舞台有大件,也下意识以为就是夏南从他的酒吧带回来的定制打碟台,所以当舞台工作人员把打碟台放置好,转身又将钢琴推上去的时候,所有人:“……”
紧接着,温年坐在了那真皮单人钢琴凳上。
所有人:“…………”
或许是为了适配这首“毕业献歌”的氛围,沈寒他们这组的服装都很简单。
尤其是温年,白t加一件亚麻色长裤,连发型都只是简单打理了一下。
一道暖黄直光从钢琴上方的灯架打下来,笼在他周身,那光线似是做了什么特殊处理,比起灯光,更像是夏日清晨的光线。
良久,褚向阳出声。
“不得不承认,他们这组的小花招的确吸引到我了。”
温年眼眸半垂,伸手把支在钢琴旁的话筒调了个位置,他的动作很随意,举手投足间不带一点表演的痕迹,就像是在某节课后或某个午休,闲来无事路过音乐教室便进去弹了一曲的学生。
调整好话筒位置,温年朝着某个方向,点头,示意。
舞台灯光全落,只有他所在的位置亮着。
白皙秀净的手指按在钢琴键上的瞬间,温年的声音也跟着一同响起。
“待七月的风起,吹散迷津,谜题是我,谜底是你。”
——直接将最高潮的几句移到开头,做了简单的改调,原本轻快的旋律莫名带出了一种“遗憾”的意味。
配上温年空灵细腻的声音,让人觉得他不像那个“七月”中的人,更像一个娓娓道来的讲故事的人。
最后一个尾音“你”落下的瞬间,忽然跟进一个很小的鼓点声。
一下,两下,像是在模仿心跳的声音。
它们越来越快,最后连成一片。
夏南那亚克力dj台随着节奏点不断转换着颜色,伴奏音在整个舞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交织缠绕的颜色“砰——”地炸裂开来,就像是在七月夜晚看到的一场盛大烟火。
短短三十秒的转场,这场“七月的风”却像是从白天吹到了黑夜。
自钢琴起,从dj live落。
褚向阳总算知道了沈寒那句“适不适配”是什么意思了。
很合适,一切都很合适。
李思远带着情绪感染力的rap,沈寒的声音,温年的和声,夏南和许一新的伴奏,钢琴和dj,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旋律,却完美契合。
就好像“毕业季”最原本的意义——是遗憾的,却也是热烈的,一如每个和故人辞别,又和新人相遇的七月。
一曲结束。
掌声从观众席响到评委席,再到后台。
台上人鞠躬落幕,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夏南会dj live我是知道的,温年的钢琴是怎么回事?他还会钢琴?”陈颂看向冯盛。
冯盛:“没看到就弹了小30秒吗。”
陈颂:“对啊,半清唱的效果很好,但其实夏南那边live响起的时候,也可以简单伴奏一下。”
冯盛转头看着她。
陈颂:“我的建议不对?”
沈淮景忽然笑了。
陈颂:“??”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了。
冯盛:“建议对。”
“但温年只会这30秒。”
陈颂反应过来了:“临时学的啊。”
冯盛:“也不算,原先就会一点,练个小一星期就弹流畅了。”
“其实我没没想效果这么好,之前沈寒他们把想法告诉我的时候,我没太同意。”
“那后来怎么同意了?”
冯盛朝着某个方向一努嘴:“总制作人的意思,说随他们的意思来,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照总制作人的意思来了。”
谢幕,舞台灯光总算亮起。
主持人从后台走上来,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可温年一抬头,第一个看见的人却是沈淮景。
自参加二夏之后,他从没想过自己能不能唱好,会不会唱好这种问题,可今天,在看到沈淮景的瞬间,他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知道刚刚表现得好不好。
分数给了他们答案。
95,94,94,95。
平均分945,加上全场观众投票,暂列第一。
“很精彩,无论是钢琴还是dj live,以及各种转场设计得都很巧妙。”陈颂总结道。
沈寒的笑都快藏不住了,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忙偏过头半藏在温年背后。
主持人连说了好几句恭喜,随即从手里抽出一张评审卡片——这是二夏的评审规则之一,每组学员表演完之后,每位现场评审手上会有一张纸条,可以自由写上想对选手或者评委席上老师想问的问题,到时由现场导演随机挑选交给主持人。
主持人自己还没看过那张评审卡片,但根据经验,一般来说,问的也都是评分标准、选手在练习中遇到的问题或者困难等,可在看到卡片的瞬间,主持人忽然笑了下。
紧接着,他清了清嗓子。
“我相信学员他们已经把这首歌的情绪表达得很透彻了,现在我手上这个问题,是现场的评审想问问众位老师的。”
“众所周知,《遇》这首歌是江城大学今年的毕业献曲,作词的也是江大本届毕业生,她给这首歌写下的注脚是六个字:遇你,予你,与你。”
“这位评审想问问众位老师,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相遇’,是令你们久久难忘怀的?”
问题一出,全场起哄似的掌声响起。
陈颂第一个回答,她想了下:“可能有吧。”
主持人立刻接话:“陈老师你这个‘可能’一出口,应该就不是‘久久难忘怀’了。”
“久久难忘怀应该是你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就想起的那个人。”
陈颂:“那好像还没遇到,但我也希望有这个机会。”
卫霓裳拿起话筒看着主持人:“你这话一说,我们都不好意思说‘有’了。”
“沈老师、冯老师,你说是吧。”
卫霓裳原本觉得,在主持人这一句略显暧昧的“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就想起的那个人”问题陷阱之后,最不可能回答的就是沈淮景,可谁知,唯一回答的,是沈淮景。
全场安静中,他笑了下,说。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