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来的是梁国使者。
梁国使节大腹便便,身材异常圆润,侍从高声念诵礼单:“梁国赠百年参王十箱、高山灵芝十箱、千年沉香木一棵……”
礼单念罢,梁国使节圆滑道:“武王千寿!我家王上挂念王后娘娘,特命我将话带到,望娘娘保重身体。”他故作姿态地环视大殿,话语中恰到好处的透露出了一丝疑惑,“不知今[ri]宴席之上,为何不见王后娘娘?”
王后姬妤也是梁国公主,梁王问候一声倒也正常。
前提是别挑在这个节骨眼上。
殿内的武国大臣神情各异,目光隐晦地盯着梁国使节,同时注意着武王的反应。
参加这场大宴的都是重臣,能爬到这一步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不少人已经从王后连[ri]消失这件事中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也隐约猜出了王后为何称病。
都是千年狐狸,打什么马虎眼。
梁国使节假装一无所知,可梁王与燕皇在一条战线上,不可能不知道姬妤为何称病。
古代车马劳顿,[jiao]通不便,大部队走起来是慢,但不代表消息传得也慢,就如武国疆域甚广,但也培养了用来送信的鹰,只需一天,信鹰就能把消息从武国北送到武国南。
果然,武王淡笑一声,依然是那个说辞:“王后病了。”
梁国使节似乎早料到会在这儿碰个软钉子,可他不肯罢休,面[se]不变,依然笑着道:“是何病?此番我正巧带了医者,可否替王后娘娘诊治一番?”
来赴宴的武国岐黄院院首很有眼[se]地起身,恭恭敬敬道:“梁使可回禀梁王,告诉他,寻常手段怕是治不好。我岐黄院的医者医术天下皆知,已为王后娘娘诊治过了。”他装模作样地长叹一[kou]气,袖子掖掖眼角,“此病难医啊……”
装得真像,商悯暗道一声:“好!”
商溯想必是跟岐黄院的院首通过气了,他料定梁国使节可能会询问王后去哪儿了,届时宴会大庭广众他不好回答。有些话由武王来说是不合适的,由底下的大臣来说就会合适很多。
梁国使节面[se]微变,知道今[ri]是定然不可能得知王后情况了,只得强笑着退去,坐在了属于梁国的席位上。
之后进殿的是郑国来使。
侍从念:“郑国赠各式火器二十件、各[se]碧玺宝玉十箱、象牙十车、百兽齐鸣彩琉璃屏风一扇……”
郑国使节一双丹凤眼微微挑着,但却不让人觉得倨傲,反而仙姿傲骨,她拱手道:“武王千寿!郑王托敝臣带来问候,愿武国国土无恙,武王身体安康。”
武王脸上露出微笑,颇为亲和:“劳郑王叔挂心了。”他仿佛是认出了郑国来使,便道,“寡人见过你。”
郑国使节讶异道:“回王上话,敝臣钱岁茗,十年前曾随使节团来过武国,当时臣不过一介小官,王上好记[xing]。”
钱岁茗行礼入座。
商悯觉得自己的父亲真是了不起。之前雨霏就很惊讶堂堂武王竟然记得她一个小小暗卫的出身,十分受宠若惊,如今郑国使节来了,父亲竟然也能一眼认出故人。
这不仅是记[xing]好,而且是有心记了,这份谨慎与观察力是商悯不具备的。
她将这一点牢记于心。
翟国使节身材消瘦,脸上留的长须垂到了腰间,颇有些道骨仙风。
“翟国赠机关木马一座、机关木车一辆、机关木鸟十只,另赠翟国司工大人研制的水车图纸一份!愿天下旱田有水可灌溉,涝田有水渠可疏水,亩产翻倍,大燕各地再无饥荒。”
翟国使节躬身:“武王千寿。”他直起身,“各国各地情况不尽相同,水车图纸造福天下百姓,武国应当用得上。此图纸已随使团分发至各国,不止赠给了武国。”
商溯肃了脸[se],拱手还礼:“翟国大义!”
商悯也是肃然起敬。她之前已经从身边人了解到翟国是个擅长机关术的国家,国都居于群山峻岭之中,国君亦是一位很有才干的人。
现在看来,这翟国国君大义大爱一样不缺,是位明君。
宋国使节踏入大殿。
侍从展开礼单念:“宋国赠[jing]炼硫磺五车,香料十车、燕窝十箱、孔雀尾十副、犀牛角三车……”
商悯想起在书上读过,宋国境内有不止一座活火山。武国处理罪犯和战俘是把他们发配去做徭役,宋国是把这些罪大恶极的罪犯扔去采矿,宋国产硫磺,与各国贸易频繁,国礼赠硫磺是很常见的。
至于赵国使节……带来的东西就比较奇葩了。
侍从盯着礼单面无[bo]澜地念:“赵国赠珊瑚摆件一尊、赤珊瑚宝珠十箱、白孔雀十只、中原虎一公一母共两只、金钱豹一公一母两只……”
赵国使节擦了把汗,小心告罪:“武王千寿!这些活物运输不易,北疆寒冷,为了不让这些兽类冻坏只好烧炭取暖,但还是死了一只金钱豹……”
“无碍,赵王的祝贺之情寡人已经收到了。”武王和善颔首。
商悯有些无语,这赵国也不知是什么传统,居然直接把活的动物送过来。之前倒是有听元慈姐姐提过赵国的贵族喜欢豢养野兽取乐,这多半是真的。
燕、梁、郑、翟、宋、赵。
各地使节轮番登场,他们所赠之物各有不同,出使的官员[xing]情举止亦各有特[se]。
商悯冷眼旁观,只觉得各国使节是在齐心唱一出大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算上武国,此方世界七个最强的势力代表,都在宴会大殿中相聚了。
强国来使入座,剩下的就是些不入流的小国。
姜国来使挺直脊背走上大殿,身边跟着的是姜雁鸣,他跟着使节一丝不苟地行礼。
“姜国赠良驹两百匹、马鞍两百副、马刀两百把、猪牛羊驴各三百头……”
国礼中最值钱的就是战马了。与那几个大国相比,姜国的国礼可谓寒酸。
毕竟其他国家从国礼随便拿出几根象牙犀牛角,就足够买下姜国所有的马鞍。
今[ri]来的他国使节过多了,光是献礼的环节就用了足足半个时辰,这还是武王特意让司礼[jing]简了祝寿流程的情况下。
商悯在地上坐地时间太久,腿都快麻了,终于听见管事太监一声:“开宴!”
宴乐陡然激昂,乐师敲击大殿两侧的青铜编钟。
一群身材[jing]壮的年轻将士手执木剑木甲涌入殿内,在宴会大厅中央列队,随着音乐跳起了雄壮的象舞,呼喝声响彻大殿。
一舞毕,青铜编钟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战鼓之声。
紧接着又有两个赤着上身的壮士走上台来表演摔跤。
大殿之内气氛正酣,谈笑碰杯之声[jiao]织。
商悯坐了一会儿,按照父亲先前的[jiao]代,等到第三个表演结束再起身去[chun]华殿主持小宴。
不过这节目视觉冲击力倒是足,商悯看得津津有味。或许是武国民风如此,宴会上根本没有普通歌舞类的节目,全是打架,就连跳舞也跳得像打架,因为跳的全是破阵舞、战舞。
片刻后雨霏悄声提醒,商悯起身,对武王行礼,准备前往[chun]华殿。
当今六国,武、郑善战。
武国重骑兵横扫天下,郑国掌握火器铸造技术。但是他们的火器发展到了何种程度?郑国国礼只送了二十支火器,商悯打算宴后去看看那火器好让心里有个底。
其余国家,翟国国君善治理,善机关术,算是商悯除了自己父亲外最敬佩的一位国君。
宋国矿产丰富,但是建国之地也是险地,国境之内灾害频发,不是火山就是地震,着实多灾多难。
赵国国君似乎是贪图享乐之辈,[xing]情也有些暴虐。放在武国,豢养野兽取乐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第一是烧钱,第二是看野兽打架哪有看人打架来得有趣。
至于梁国,燕皇走狗,不提也罢。
父亲说,天下乱局,只有置身其中才能有所了解。
商悯觉得,父亲这是在暗示她——这天下快要乱起来了。
她明白父亲为何要让她去主持小宴。
因为能在[chun]华殿宴上出现的全都是当朝大臣的孩子。
换句话说,这些人全是商悯未来的班底,她登王位后的根基所在。
商悯离开人声鼎沸的大殿,踏出殿门,寒意袭身,嘈杂的乐声与人声逐渐褪去。
她走在夜[se]中,抬头向天上望,发现又下起了小雪。风吹动她袖袍,她在宫墙走道之中行走,同时也在冷静地思索。
要应对天下乱局,首先要做的,是抓住自身已有的东西。
根基稳,她的位置才坐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