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安静,静默立在门外未走,隔了片刻,才又轻缓叩了叩门,“师尊?” 长穗倏地站起身,疾步走过去拉门,“有事?”
啪——
过于生猛的力道,导致房门发出刺耳响声,掩盖了她满腔火气的质问。
屋外的少年白衣单薄,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不高,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瘦矮。落雪簌簌落在他肩头,沾湿他长长的眼睫,哪怕面[se]苍白身形瘦削,也挡不住少年昳丽漂亮的好皮相。
这是她那孽徒少时的模样。
“师尊。”见长穗开门,少年牵起浅浅笑容,拎高手中食盒,“听秀琴说您梦魇了,我来给您送养心汤。”
长穗暗暗冷笑,心说我梦魇不就拜你所赐吗?
自来到这异世,她便对雪有了[yin]影,每当下雪必会梦魇。想到刚刚在梦魇中的经历,长穗恨不能捅他百八十刀,偏只能强压着憎厌侧身,“进来吧。”
原因无他,她没有任[xing]的余地。
尽管不相信小孽障会把自己亲手毁掉的灵洲界救回来,但她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她想……万一呢?
万一她成功了,万一小孽障信守了承诺,整个灵洲界就有了生还希望,她的兄长能回来,所有的生灵都将迎来生机。
房门轻轻闭阖,长穗立在原地未动,面无表情看着缩小版小孽障为她忙碌。
弯身将养心汤放到桌面,他又去揭香炉盖,清理干净里面的残香后,将半指长的香膏投入炉内,“这是雪海香,气浅净浊有安神之效,师尊[ri]后可燃它入眠。”
长穗看着他一系列的[cao]作,目光定在他脸上久久不移,满满都是探究审视。
刚刚提及的天大惊喜,便是暮绛雪失忆了。
准确来讲,他不止失忆,还失了修为法力,就连强大的[yin]煞之力都消失的干净,孱弱无力,此时是个真真正正的[rou]t体凡胎。
“师尊?”大抵是不适长穗这般带有攻击[xing]的盯看,小孽障后退了一步,抬手摸了摸脸颊,“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你就不是个东西。
长穗在心里接话,面上却维持着平静,“过来。”
等小孽障乖乖走近,她又吐出两字,“抬手。”
少年的手腕纤细,冷白皮上留有道道伤痕,有新有旧。长穗无视那些伤,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腕上,暗暗释放灵力游走他全身。
尽管早已探查过数遍,但长穗始终放不下戒心,再一次探查他是否藏匿了修为。
不应该啊。
以小孽障的能力,怎会让进入虚空境的自己丧失记忆修为?还以自身最弱小、狼狈之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图什么?真不怕她恨红了眼杀他泄愤?
探查无果,长穗收回手。
想到与小孽障异世初见的情形,她心中疑虑团团,忍不住又盯着他看。
兴许是没了修为记忆,缩小版的小孽障温顺无害,任由长穗为所[yu]为,见师尊又盯着自己看,他垂手掩落手臂伤痕,歪头又唤了声:“师尊?”
长穗没应。
目前可以确认的是,他当真没了修为,就是不知所谓的失忆是否为真。
为了验证,她突兀抬手去掐他的下巴,如欣赏货物般左右端详着,“忽然发现——”
语调微顿,长穗的目光从他的脖颈一路游看至眉眼,对上他清透黝黑的瞳眸。下意识想要松手,又强行让自己恶劣,长穗用了些力道,听到他闷哼才悠悠开[kou]:“你长得还挺漂亮。”
在灵洲界,可没人敢用调t戏的[kou]吻夸他好看,何况长穗故意用了漂亮二字,其恶意不言而喻。
小孽障睁大了双眸。
长睫颤颤,他那张无暇面容似霎时苍白,又好似是长穗的错觉。长穗紧盯着他的情绪变化,有惶恐有失落又有茫然不解,唯独没有[yin]郁杀戾。
好像灵洲界暮绛雪该有的[yin]暗可怖,他统统没有。
“师尊……”
长穗打断他,“不要叫我师尊!”
察觉自己语气中的排斥太浓,她默了瞬补充,“没有正式拜师前,不要唤我师尊。
“那……”小孽障眉眼垂落,有些弱声:“我可以唤您姐姐吗?”
“不行!”长穗再次被踩雷点。
当年,她就是被一声声的姐姐给骗迷糊了,才会失去判断救他出古阵。尽管她现下也只是十五六的少女之貌,依旧无情拒绝,“本座不是你姐姐。”
小孽障明白了什么,终伏低姿态,听话改[kou]:“是,大人。”
“……”
拜师礼安排在五[ri]后,也就是说,五[ri]后,长穗便要再认暮绛雪为徒了。
心理负担着实太重,让她没心情多与小孽障纠缠,随[kou]将人打发出去,她将那碗养神汤倒入花盆中,就连他碰过的碗也砸了。
香炉中飘出袅袅白烟,明明是极其清浅的气息,却在极短时间内侵换了先前的安神香,扩散入房屋各个角落。
有些怪。
长穗用力嗅了几下,从香中闻到了隐匿的雪气,像极了暮绛雪身上的味道。
浑身恶寒,她当即开窗驱味,命秀琴来把香炉拿走。
“不要了?”抱起香炉时,秀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尊座的意思是……要把香炉丢掉?”
说来这香炉还是个稀罕物件,价值千金,长穗用了许久不换,谁都看的出来她真心喜欢。
秀琴跟了她多年,深知自家主子不是个奢靡厌旧的[xing]子,可如今用久的宝贝说丢就丢,一反常态着实奇怪,在得到长穗肯定的回答后,她怀着满心不解出了门。
踏上回廊,没走几步便遇到了白衣少年,“喂!”
秀琴是长穗的贴身侍婢,很清楚这位少年的身份来历,对他不如清棋恭敬,也没唤什么七公子,张[kou]便喊:“七奴,你不在房中养伤,跑来这儿干什么?”
七奴侧身望来,眉眼温和乖乖回:“看雪景。”
注意到她手中捧着的香炉,长睫缓慢下垂,“这是?”
秀琴吸了[kou]溢出来的浅香,神清气爽,“尊座说不要了,要丢掉。”
“因何而丢?”
“不知道呢。”想到尊座支窗通风的样子,秀琴猜想:“可能不喜欢这香吧。”
雪不知何时又下大了。
细嫩的枝桠承不住过重的积雪,弯折枝身摇摇[yu]坠,簌簌掉落积雪。
“是吗。”廊上七奴很浅弯起唇角,语调柔软又卑躬,“那可真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