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在黑暗里摸爬滚打,阴郁麻木的少年时灯。
他奉命潜入天谷,成为尖刀组的一员,却在一日日的相处之中,沉浸在纯粹的友情和长者的关怀里,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痛苦挣扎。
他们看见时灯无数次被上任首领折磨,面上仍旧乖顺听话,扭头却眼神暗沉无比,想尽办法向天谷透露情报。
很多次,尖刀组和渊光无声中对上,时灯绞尽脑汁在两者中间周旋,既不能被天谷发现他的身份,又不能让渊光察觉端倪。
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刀尖上,疲惫不堪。
少年又很多次都想直接冲进危险之中,就此身亡,一了百了,可是还是被一次次救回来。
他们看着他选择回溯时间。
看着他身体一次不如一次,发丝变成迟暮的白。
一次,两次……十二次。
被误解,被曾经亲近的朋友伤到遍体鳞伤,甘愿做他们的磨刀石,只是想让他们在元髓灭掉之前,实力更强一些。
他孤独的逆行在时间里,从一开始的阴鸷冷酷,到最后的平和温暖。每一次回溯都像一次蜕变,将少年打磨成内敛温润的模样。
而从头至尾,陪在他身边的,除了傅叔之外,只有两个模糊的影子。
流浪在时空里的未来和过去。
……
至此,他们才知道,时哥对时灯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亭三人在看过第二次回溯之后,就变得异常沉默,渊说的刺耳的话成为事实,即使那是被重置的过去,也无法改变他们曾经伤害过时灯。
但是他们没有消沉的时间,花了三个月的,找遍了这十二条时间线的每一个角落,却还是没有找到时灯迷失的意识在哪里。
美好的、失意的、绝望的……那些或浓或淡的记忆里,全都没有熟悉的异能波动。
即使有岑乐的异能撑着,时间越久,时灯的生命体征还是在变弱。
小灯一开始还能保持冷静,可是随着一次次的寻找都没有结果,他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还强绷着不叫人看出来。
他紧紧攥着傅叔的袖子。
原亭几人再次从黄泉之上回来,小灯忙迎上去,仰着头,小脸紧绷着,深蓝色的眼睛隐约已经可以窥见几分时灯的模样。
“……”
似乎是不忍看他再次失望,支泽别过了脸。
岑乐蹲下来,对着他摇了摇头,安抚道:“一定会找到的。”
小孩呆了呆。
毫无预兆的,那双眼睛里盈满了水雾。
他每日都和一个小大人一样。
懂事的就像家里大人不在家,自己也可以当家做主的小孩。
可是这种前提下,是小孩知道大人一定会回来,所以无论他做的好不好,做得怎么样,他都不害怕,因为总有人会给他兜底。
但他今天忽然意识到,可能他家的大人,一个都不会回来了。
这是小灯来这里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哭,情绪堆积到极点,那句话就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片雪花。
小灯哭也哭的没有声音,只是睁着眼睛落泪,牙关紧咬着。
这是他活在渊光留下来的习惯,哭出了声,被人发现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周围人全都乱了阵脚,傅叔最看不得这个,心疼极了。
大家手忙脚乱的哄着,最终迟于看不下去,抱着小灯到了黄泉之上,将他放在昏睡不醒的时灯旁边。
迟于:“你哭也该是对着他哭,要是他还有一点眷恋,总会醒过来的。”
小灯边哭边说:“他才不会,他总是欺负我,他无耻,坏蛋……”
再懂事的小孩子哭起来也不太讲道理,小灯大概是憋久了,抽抽搭搭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全抹在了时灯身上。
从他们两个历来斗嘴的关系来看,这很难说没有报复的成分在里面。
下方交织的锁链像一张床,也如一个网,将少年拢在中央,似保护,也似束缚。
他睡了太久,脸色苍白,偏低的体温乍一触碰到温热的眼泪,生出一种近乎灼烫的感觉来。
小灯的声音逐渐变弱,毕竟是小孩子,哭累了,迟于的心也凉了半截。
他心中涌起无力感,想把小灯抱下去,心想要不算了吧,临近放弃的关头,却听见一声低哑温和的劝哄:“……小灯,别哭。”
迟于蓦的睁开眼。
小灯也呆住。
少年不知何时真的醒了,一蓝一红的异瞳眼底灰蒙无光。
他伸出无力的手,掌心贴在小灯脸侧,擦了擦这张小花猫一般的脸,似乎是笑了下,声音极弱,不细听就会消散在风中。
“……丑不丑。”
小灯盯着他的眼睛,眼也不眨,生怕自己看错了,确认之后,他终于敢大声哭出来,闹出来。
哭完之后,憋半天,却只憋出一句小小的抱怨:“你怎么才醒啊,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小灯的茫然无措此时终于有了落脚地,一头扎进少年远算不上宽厚的怀里,知道自己哭的丢人,索性藏了起来,险些背过气去。
对六七岁的小灯而言,时灯才是将他救出渊光的那个人。他知道自己会吃很多苦才会变成时灯这种强大的模样。
他没有时哥那么神秘,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时灯知晓,他甚至很弱小。每一天,他都很担心自己会被时灯送回过去——
即使他知道,或许终究会有那么一天。
小灯抹眼泪:“时灯,你也是我的未来。”
小孩有些信赖,又有些崇敬。
很熟悉……似乎他也曾这么看过时哥。时灯恍然片刻,吃力地摸着小灯的头发。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和时哥撒娇的时候,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时哥总是不回答,用一种他理解不了的眼神看着他。
那时候他不知道时哥心里想什么,现在好像隐约明白了。
似乎是——
抱歉,我没有成为一个很好的人。
时灯轻声道:“让你担心了,我做了个梦,贪睡了。”
小灯:“那你现在醒了。”
时灯:“嗯,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