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裴拉住了还要继续辩论的女孩子,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顾大帅,我倒觉得青青没错,以少数者去唤醒沉睡的大多数,学生尚有爱国之心,愿意为了民族存亡而战,为何上位者却觉得这是在添乱?”
顾大帅倚着沙发缓缓坐了下来,脸色颓唐,“割让胶东半岛已成定局,做一些无谓的反抗只会多流血牺牲,列强势大,复巢之下,安有完卵……”
“所以爹你妥协了吗?你放弃这个国家了吗?”
顾大帅沉默着低头。
“可是我不愿放弃,我不觉得我们的国家就是没有救的,我们缺的只是一条路,一条能引领我们国家走出困境的路。”
言裴转过头看着说话的女孩子,她半张小脸都红肿起来,但她的眼睛却有光,那光亮的惊人,带着能破除一切黑暗的勇气。
“在找到这一条路之前,我愿意去斗争,去反抗,哪怕流血牺牲也是值得的。”
顾青妩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言裴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骤然之间,他的肩膀好像又塌了不少。
言裴追着女孩子出去的时候,看到她一路倔强的走到了门口,最后才终于没憋住,蹲下身将自己的小脑袋埋了进去,肩膀一抽一抽的。
他刚要上前,就看到自己那侄儿奔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她什么,那张半年前还稚气未脱的脸现在也有了少年的坚毅和担当。
两人蹲靠在一起,一个温柔帅气,一个娇小玲珑,但还真是般配。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等那女孩子被哄笑着站起身,这才走上前。
看见他过来,顾青妩忙捂住自己的半边红肿脸颊,转过身,似不想让言裴看见。
“现在才知道丢人,刚刚不是还倔得很吗?”
顾青妩嘟着嘴,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我被打了,你还笑话我。”
言裴轻轻一笑,看着她的眼神变得复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句话,你为何知道。”
顾青妩移开视线,抓了抓耳朵,“呃……书上看来的。”
她撒谎了。
言裴一眼便看出她没说实话,却也没再追问。
这句话是他学医的初心,虽不知她从何听到,却也无端让他有些隐秘的欢喜。
“青青,这件事你没做错,而且,你做得很好,连我也比不上你。”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很快就收回了手,转头看向言之初,“你送青青回去吧,记得用热鸡蛋给她敷一下,我先走了。”
顾青妩一直目送着他身影的离开,不过半个月未见,他似乎又消瘦了许多,那长衫穿在他的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了。
他好似一直都在独来独往。
像独立于这个世界以外的存在。
那么孤傲,又那么坚定。
没错,那句话是她听他讲的,那个时候他刚伤了脚踝,她偷偷跑去医院看他,刚好听见有人问他后不后悔。
她支起耳朵来,听到他说:“无甚可悔,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选择救人。学医本就为天地立心,为生民……”
一字一句,顾青妩记了许多年。
她确实撒谎了,她学医不是为了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她没那么伟大。
如果言裴学医的初心是为了这些,那么她,其实是为了言裴,那个奋不顾身将她护在身下的少年,她只是想踏上他未完成的路看看。
在十年前,他就成了她唯一的光,她踽踽独行,也只为了顺着他的背影而走下去,祈求能再靠近那个孤独的他一点点罢了。
直到什么都看不见,顾青妩收回视线,却发现言之初的目光还留在她的身上,有些复杂。
他开口:“青青,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
“没……回去吧。”
言之初转过头,无所谓地笑笑,是不是都不重要,反正能陪在她身边,便已经很好了。
人生呀,哪里有处处顺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