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夷嘉推开自家的院门,朝身后拎着东西的男人道:“请进。”
虽然他手里拎的东西不少,但看起来颇为轻松的样子,袖子折起,卷到手肘处,露出的手肘前臂线条流畅又有力。
等男人进门后,她并没有将院门关上,直接让它开着。
在他们这里,但凡有客人上门时,没什么特殊的情况,主人家一般都不会将大门关上的,而是任大门敞开,也是向世人表明,他们行得正、坐得直,坦坦[dang][dang]。
是以邻居只要经过,就能看到屋子里的情况。
不过这次,那些大娘大妈们并没有哪个敢靠得太近。
虽然她们看这位军人同志十分热切,想给他作媒,但不可否认,他身上的气息看着就不好惹,太冷太凶,莫名地让人不敢靠近。
像这种当着军人同志的面,八卦地跑到别人家门[kou]探头探脑之事,她们自然不敢做的。
顾夷嘉将人请到堂屋坐下歇息,然后收起遮阳伞,将之放到一旁。
宝花已经哒哒哒地跑去给客人倒水。
倒是顾夷嘉想起家里还有一罐茶,礼貌[xing]地问道:“封同志,你喝茶吗?”
封凛将提来的东西放下,坐在一张椅子上,语气简洁:“都可以。”
他的身高腿长,坐在那里,身姿板正,一看就是军人的坐姿,一丝不苟,背脊挺得笔直,挺拔如青松,一看就十分有力。
顾夷嘉不禁多看他一眼,回想记忆里的兄长顾明城的坐姿,都是一样的。不过相比起来,兄长顾明城显得温和许多,不像这男人,看着太冷太凶。
宝花听后,很乖巧地跑去将那罐茶拿出来,递给小姑姑。
这茶是顾明城让人从省城寄回来的,家里除了顾夷嘉外,没人会喝茶,不过顾夷嘉也不会多喝,偶尔浅浅地品尝一下。
顾夷嘉接过茶,拿起桌上的暖水壶,用壶里的热水泡茶。
每天早上,陈艾芳都会烧好开水,灌在暖水壶里,不管是[chun]夏还是秋冬都如此,因为顾夷嘉的身体不好,不能喝冷水和生水,只能喝烧开的水放凉后的温水。
泡好一壶清茶,顾夷嘉倒了一杯清茶放到那人面前。
宝花和小姑姑坐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迫不及待地问:“封叔叔,我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封凛道:“要看组织安排。”
宝花一脸失望,她的年纪虽小,但也明白“组织安排”的意思。
作为守卫国家的军人,他们的假期非常少,不能时常回家,不是想回来就回来的。
顾夷嘉明白这点,摸摸宝花的脑袋,心知小姑娘是想爸爸了。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问道:“封同志,我大哥怎么会托你帮忙送东西……”见那双幽深锐利的眸子看过来,她的心头有些慌,下意识地解释,“我、我的意思是,这太麻烦封同志了,会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封凛不动声[se]地看她一眼,她的眼睑垂下,似乎有些怕自己,不敢与自己对视。
“并不耽搁。”他沉声道,“我也是顺路来这里。”
这言下之意,他是因为顺路,顺便送过来的,并不耽搁他的时间。
顾夷嘉顿时放心了,抿嘴一笑,“多谢封同志。”
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虽然不是一个木讷的人,平时也开朗,和很多人都聊得来。但聊得来的对象,都是那些普通人,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严肃、凛然的铁血军人,下意识的不敢在他面前造次,人也有些拘谨,不敢多说。
封凛的回答依然很简洁,“不必客气。”
顾夷嘉想到昨天他帮了自己一个忙,今[ri]又特地来送东西,还是兄长的战友,怎么都要有个表示。
她试探[xing]地说:“封同志难得来,不如在这里吃顿饭再走?”
她在心里琢磨着家里有什么菜可以招待客人,好像厨房里有一块腌的咸[rou]。这年代没有冰箱储存食物,夏天时,[rou]类存放不久,所以都是用土方法腌制起来,放到[yin]凉的地方,能放好些天都不会坏,吃起来也另有风味,非常好吃。
菜地那边还有一些夏[ri]可以吃的疏菜和瓜果,可以摘些回来,顺便再去黄[nai][nai]家借块豆腐,听说他们今[ri]去买豆腐了……
“不必麻烦。”封凛道,“我等会儿就走。”
宝花一脸失望地说:“封叔叔走这么快吗?我妈妈还没回来呢,妈妈也很想爸爸呢。”她晚上和妈妈睡觉,有时候常看到妈妈将爸爸写的信拿出来看,于是她就知道妈妈是想爸爸了。
封凛神[se]一顿,看着小姑娘,说道:“我等嫂子回来。”
他和顾明城是战友,顾明城比他年长两岁,叫陈艾芳嫂子也没错。
顾夷嘉忍不住飞快地看他一眼,发现这男人虽然看着不好惹,但出乎意料地体贴,走路时发现她们跟不上,会配合她们的速度,原本送了东西打算要走的,听到宝花说妈妈想爸爸,决定等陈艾芳回来。
她抿嘴一笑,说道:“嫂子要中午才回来呢,不如你留下来吃顿饭吧。”
封凛回望她,见少女又垂下眼,不敢与自己对视,他的面[se]不变,只有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他沉声道:“那就打扰了。”
“不打扰呢。”宝花开心地说,“封叔叔能和我说说爸爸的事吗?”
顾夷嘉坐在一旁,手里捧着茶杯,默默地听着宝花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而那看起来很凶很不好惹的男人出乎意料地有耐心,一一回答,没有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敷衍她,或者不耐烦。
虽然每次回答都很简短,只有几个字,仍是让宝花很开心。
这一幕,让顾夷嘉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铁血硬汉与稚嫩的孩子,这样的组合是极度不搭的,又出乎意料地和谐,让人不觉会心一笑。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自行车的叮铃铃声,接着一道匆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而来。
顾夷嘉抬头,便看到穿着的确良裙子、打扮[jing]致的顾明月快步走进来。
进来时,她的一双眼睛就紧紧地盯着顾夷嘉。
“嘉嘉!”顾明月大叫一声。
顾夷嘉坐在那里没动,看着她快步来到自己面前,发现她的脸[se]带着焦急和惶然,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愤怒,心里有些明悟。
看来顾明月已经知道自己将姜进望弄进公安局的事,只怕姜进望现在情况不太好。这么一想,她的心情就愉悦起来,端着茶喝了一[kou],掩饰自己上扬的嘴角。
因为顾明月进来,打断了宝花和封凛的对话。
宝花紧张地跑过去,倚在顾夷嘉身边,生怕又出现上次的事,她可没忘记大姑上次说了不好听的话,让小姑姑不高兴。
宝花脆生生地问:“大姑,你来做什么?”
封凛的目光落到顾夷嘉身上,盯着她捧着水杯的手,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她果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般柔弱。
昨天她是故意刺激那个叫姜进望的男人,让他当街动手,好坐实他耍流氓的事。
不过女同志为了自保,就算耍点小心机也没什么。
如果男人不仗着自己天生的力量、后天的财富和地位,对人家女同志做什么,女同志又何必铤而走险做这种事?
顾明月没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她进来时,一双眼睛就只看得到顾夷嘉。
看到她闲适地坐在这里,慢悠悠地喝着茶,一张美丽的脸庞在明亮的光线中,眉眼清韵,如同[jing]致美丽的瓷器,美得不像是真人。
再对比被关押在公安局一晚,憔悴愤怒的姜进望,她只觉得痛心疾首。
顾明月难受地说:“嘉嘉,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我做了什么?”顾夷嘉好似不解。
连宝花也是一脸疑惑,大姑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小姑姑有做了什么吗?
顾明月气愤又心痛地说:“你怎么能说姜主任对你耍流氓?他根本没做这种事!”
她也是昨晚休息时,听周围的人很惊奇地说,钢铁厂的姜主任当街对女同志耍流氓,被公安带走了。
当时她还以为说的是别人,以姜进望的身份,怎么会做这种事?
但想到钢铁厂没几个姓“姜”的主任,她心里又有几分不安。
是以今儿一早,她就特地请了假,先去钢铁厂打听这事,没想到真的是姜进望。
顾明月整个人都惊呆了,并不相信这事,听说姜进望还在安公局那边关着,决定去公安局打探这事。
她费了些功夫,又托了关系,总算见到被关起来的姜进望。
姜进望原本并不想搭理她的,特别是想到她是顾夷嘉的姐姐,他更加愤怒,恨不得这群顾家人在他面前消失。
自从被关进来后,姜进望对顾夷嘉就死心了。
纵使顾夷嘉长得再美,再让他心动,一个能狠心地让公安以流氓罪将自己带走的女人,他也喜欢不起来,现在只剩下厌恶。
他甚至觉得,顾明月今天来这里,是为顾夷嘉来的,就是为了看他的笑话。
还是顾明月好说歹说,说她只是关心他,以及说嘉嘉肯定不是那个意思,才让姜进望相信顾明月并不是来看他的笑话。
姜进望盯着顾明月,总算是明白,这女人竟然是看上了自己。
这让他啼笑皆非。
姜进望并不蠢,只是他身边有太多女人想嫁他,他已经习惯这些女人的目光,所以对于顾明月的小心思,压根儿就不曾在意。更何况,她还是顾夷嘉的姐姐,明知道他想娶顾夷嘉,她还生出这种心思,只能说这女人天生就是卑劣。
姜进望笑过后,突然心里有了主意。
他告诉顾明月自己是怎么被送进来的,同时心痛道:“我没想到顾夷嘉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什么都没做,她竟然说我对她耍流氓……”
“这一定是误会!”顾明月焦急地说,“嘉嘉不是这种人……”
姜进望看这女人,怎么看都觉得她蠢,嘴里说道:“但当时她没否认,所以我被关起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
说到这里,他就气愤。
其实昨天下午他爸就来看过他,但却没能将他保出去。
姜进望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公安局竟然不怕委员会,也不给他爸面子,仍是坚持将他关起来。
虽然目前没有确定怎么处理他,但也没让他离开。
他本能地有些不安。 顾明月讷讷地道:“一定是误会,我去找嘉嘉,问问她……”她突然想到什么,一脸期盼地问,“如果嘉嘉说你没有对她耍流氓,你是不是就可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