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游被吓坏了。
十岁,正是天真无邪的年纪,连死亡是什么还很模糊,更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人的尸体。
当一具被水泡得发白,全身青肿的女尸被拽出水面时,可怕的死亡面孔冲击着毫无防备的秦小游,他吓得扔掉女尸的头发,连滚带爬地逃回岸上,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石大海和小黑等孩子听到他骇然的叫声,跑了过去,当他们看到浮在水葫芦间的女尸后,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大叫,有的甚至吓哭了。
终于,田里插秧的大人们纷纷跑到河滩,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小朋友们哭喊着扑进家长的怀里,语无伦次。
“尸……尸体!河里有尸体……”
“妈妈,我吓死了!呜哇!”
大人们闻言,抱紧自家孩子,其他人走到河边查看。
秦霖从一堆大人身后挤进去,想看个明白,被秦飞跃一把抓住,捂住眼睛往后拉。王春兰找到趴在河滩上颤抖的秦小游,快速地将他抱了起来。
秦小游紧紧地抱住妈妈,边哭边喊:“妈!妈妈……好可怕!”
“没事,没事了,妈妈在,妈妈在。”王春兰不断地抚摸他的背,抱他站到人群的外围,远离河滩。
很快,村长和村干部闻讯赶到河滩,让几个胆子大的中年男人把尸体捞上来。
有人认出尸体是谁,惊呼:“这不是阿兰吗?”
“阿兰?”
阿兰家的人一愣,仔细辨认,不敢置信真是自家闺女,顿时哭天喊地。
“老天爷啊,怎么会是阿兰?”
阿兰五十多岁的亲妈,一屁股坐在河滩上,拍打着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我的好闺女啊!好端端的,你怎么就死了啊?我苦命的阿兰啊——”
“阿兰姐!呜哇哇……阿兰姐,你醒醒啊!”
悲伤战胜了对死尸的恐惧,一家人围着尸体凄惨地哭喊。
“阿兰前天不是进城了吗?”人群中有人小声地问。
“是啊,阿兰一直在城里的酒店当服务生,前段时间回来农忙,结果酒店老板打电话催她回去上班,哪想到……”
村民们议论纷纷,怎么都想不通,该去城里的阿兰,为什么成了河里的一具浮尸?
三个多小时后,镇上的警车“呜呜呜”地进村。
之后的事,秦小游就不知道了。
他被家人带回家,王春兰给他洗了个热水澡,喝了姜汤,让他躺床上,哪都不去。
秦小游缩在被窝里,身体控制不住地打寒颤。秦霖坐在床上,紧紧地挨着他,陪伴他。
王春兰从村里的小卖部里买了香和红蜡烛,跑了一趟山上的三教爷庙,求了一道驱邪的符纸,化成灰放进温水里,给秦小游喝。
也许是符水起了作用,也许是累得不行,秦小游打着盹,靠着哥哥睡着了。
秦霖见他睡熟了,悄悄地下床,突然,衣角被扯住,他回头看秦小游,只见弟弟瞪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惊惧地望着他。
他连忙坐回原位,拍拍弟弟的背,安抚:“别怕,我在,不走。”
秦小游幽黑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闭上,沙哑地哽咽:“哥,河里有女鬼。”
警察来了,法医来了,很快,他们又走了。
阿兰的家人不相信阿兰是溺水自杀,可是警察查不出他杀的线索,而法医的尸检报告上显示尸体无任何他杀痕迹,死者是窒息而亡。唯一让人奇怪的是,死者体内的血液比普通人的少了一半以上,而尸体表面没有明显的出血伤口。
没有伤口,无法解释怪象,找不到他杀证据,最后只能以跳河自杀结案。
阿兰的家人哭闹了几天,村长和村干部轮流劝解和安慰,最终,他们认命了。
葬礼办得很仓促,毕竟阿兰才二十岁,未婚,又是自杀,为了让活着的人尽早走出她的死亡阴影,三天办完丧事,入棺,送山上土葬。
那墓,本来是阿兰爷爷提前给自己准备的,如今先让孙女用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怎样的悲伤。
秦小游趴在二楼的阳台栏杆上,看着送葬队伍从楼下小道上经过。村民辛苦地抬着棺材,死者的亲人围着棺材哭得悲痛欲绝,他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
“小游,进来。”秦霖拉了他一把。
秦小游深吸了口气,跟他回屋,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阿兰的黑白照片从眼前晃过,那是一个漂亮乐观的姑娘。
秦小游和阿兰有过接触。
阿兰十八岁进城打工,每次回来,都会带糖果,发给村里的孩子们吃。
村东的阿柱他妈上门说亲,被阿兰家拒绝了。据阿兰妈说阿兰在城里交了男朋友,是个帅气的小伙子,双方父母见过面,男方家里不嫌弃阿兰是乡下人,准备过年就把婚给结了。
然而,现在才五月初,阿兰走了。
永远地走了。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一个叫阿兰的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