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沈美云下意识地愣了下,刚想要问些什么。
旁边就传来了一阵着急的大叫,“雪崩了,雪崩了。”
“压死人了啊啊啊!”
这话刚一落下,面前的独眼叔就像是风一样,跑得没影了。
快到沈美云竟只看到了一个重影。
这让她完全懵了下,旁边的老支书也急了,一拍大腿,朝着那边大声呼喊道,“救人,先去救人。”
雪崩啊。
他们东北这种地方,雪崩一次压进去的人,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条人命。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所有人都跟着跑开了。
竟没人顾得上沈美云了。
沈美云压下心里的疑惑,她抿着唇,小跑着跟了上去,不一会就到雪崩的现场了。
那地方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五保户的屋子,那屋子常年没人住。
再加上落雪比较厚,曹志芳原本是打算,想要找个地方歇息片刻的。
候东来作为知青队长,自然是不赞同,她进那五保户的屋子的。
实在是那屋子年久失修,再加那五保户的屋子是背靠着太阳的,上面的积雪足足有四五十厘米高。
万一压坏人了,怎么办?
但是,架不住曹志芳非要去,候东来拽都拽不住。两人拉扯间,房屋后面的斜坡,先是轰了一声。
两人下意识地回头去找声音,但是那斜坡雪崩的速度太快了。
成堆的积雪,竟然就那样一下子坍塌下来,直接把那五保户的破屋子给埋了进去。
不过一眨眼间,刚刚还在屋子门[kou]说话的两人,就被大雪给吞噬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愣了下,似乎还没回神。
还是乔丽华反应的快,她大叫了一声,“候东来!”
眼见着就要冲进去,却被旁边的社员们给拉住了。
“别进去,雪还没崩完。”
看那雪,还只是倒了一半,那五保户的屋子,是依着斜坡建的,那斜坡被积雪压着倒塌,这一下来,可不就是砸到了屋子。
埋了人。
还埋了两个。
这里面还有乔丽华的爱人,她愣了,她哭着说,“救救他,救救他们啊。”
周围的社员也想救,但是当地人都知道的,这雪崩一时半会,谁敢进啊。
谁都不知道这雪崩还会啥时候在来一次,别进去了人没救到。
把他们也埋了怎么办?
有反应得快的,转头就去找老支书了。而季明远看了片刻后,便不再犹豫。
直接冲了进去。因为比喊人更重要的是先去救人。
只是,比季明远更快的则是独眼。
被大队社员们害怕的独眼,他竟然是第一个过来的,也是第一个冲进去的,而且是不管不顾地冲进去。
他似乎根本都不管,屋后面的斜坡上,会不会二次雪崩,二次倒塌。
会不会把人给压进去。
竟就这般直接进去了。
这下,让在场的社员们都跟着傻眼了。大家没想到拽住了乔知青,转眼竟然又进去人了。
“独眼,你出来,出来!”
“等大伙儿一起进去。”
可惜,这话独眼是没听见的,或者说是他听见了,并不想搭理。
在他的心中,是先救人为主的。
而在独眼一进去后,季明远的速度也跟着快了几分。
两人竟然先后都跟着冲到了那雪堆里面,刨人去了。
待老支书过来的时候,一看到这么多人竟只有独眼和季明远,冲了进去,顿时急了,“怎么?不救人?”
说完这话,他就明白大家的顾虑了,老支书深吸一[kou]气,看了一下斜坡的积雪。
“不管其他的了,先救人,救人再说。”
这话一落,大家算是有了主心骨。
纷乱的现场,一下子像是井然有序了一样,社员们纷纷拿着铁锹就进去挖人。
只是,大家挖到一半的时候,独眼竟然抱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曹志芳。
许是被那雪崩给吓着了,她脸[se]极为苍白,竟是不会动弹了。
哪怕是被独眼放在那,她也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像是傻了一样。
还是乔丽华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曹志芳的脸上。
“你最好祈祷候东来没事,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乔丽华疯了一样,上去打她。
之前候东来去劝曹志芳的话,大家都是看得清楚的。
要不是曹志芳非要进去歇息,也不会出了这档子的事情了。
这一巴掌,一下子像是把曹志芳打醒了一样,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撕心裂肺,显然是被吓狠了。
但是,却没人搭理她了,也没人顾得上他了。
因为,独眼又冲进去了,他这一次是去救的候东来。
好在他进去的时候,外面的社员们,已经挖了不少的雪出来了。
再加上季明远在里面,里应外合。
很快就挖了一个人进去的通道。
刚好够独眼把人给接出来,独眼和季明远搀着候东来出来的,候东来似乎折了腿。
他个子又太大,不能像之前抱着曹志芳那样,把人抱出来。
只能说,勉强地把人给搀着出来了。
看到出来的候东来,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乔丽华,在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其他人的目光。
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上下检查着候东来。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连带着声音都带着哭腔,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泪似乎布满了整张脸。
眼里的担忧和慌张,更是没有任何掩饰。
这是候东来,从未见过的乔丽华。
在他眼中的乔丽华,一直都是冷静的,清醒的,他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对方了。
但是,乔丽华并不答应,她想回城,一直到上次,她高热的时候,候东来去照顾她。
这才趁虚而入,或者说是两人一拍即合,便答应在一起。
说不上是处对象,就那样没名没分地跟着。
候东来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的拂过了一样,疼痛让他脸[se]发白,汗珠滚落,但是他却还是朝着她挤出一抹笑容,安慰她,“丽华,我没事,别担心。”
其实哪里是没事呢,雪崩的时候,被压进去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去救人。
推开了曹丽华,那雪和房梁,就砸在了他的脚上。
只是,这些他是不可能和乔丽华说的。
怕她担心。
乔丽华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一边流泪,一边还不忘搀扶着对方,往旁边歇坐下来。
等她安置好了候东来,想要去和独眼和季明远道谢的时候。
但是,却发现独眼已经不见了。
现场实在是太乱了,乱到独眼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竟然没发现。
倒是季明远,之前救人的时候,累狠了,这会坐在一旁歇息。
而过来的沈美云,就是看到这么一幕。
她四处搜寻了下独眼,没见到人,转念一想对方也跑不了,反正都是前进大队的人。
她便转身去了乔丽华旁边。
“怎么样?”她低声问道。
乔丽华看着面[se]有些痛苦的候东来,她摇摇头,“估计是伤着了,但是具体是哪里,要去检查了才知道。”
沈美云看了下,候东来的伤处,约莫着是骨头的位置。
怕是不好弄了。
不过,要是她爸在就没事了,她爸可是出了名的外科大夫,人称沈一刀。
只是她爸的手上次是伤着了,一时半会也做了不手术。
想到这里,沈美云脸上有些黯然,便把到嘴边的话,给收了回去。
眼见着乔丽华在安慰候东来,她也没去打扰对方小两[kou]。
人说患难见真情,这个时候,她这个外人还是不去掺和了。
沈美云四处看了下,发现曹志芳似乎被吓狠了,连路都走不了,需要人搀扶。
更甚至,那裤子中间似乎有一滩偏深的痕迹。
作为罪魁祸首,在得知她没有大问题后,便没人去管她了。
但是作为女同志,到底是尴尬的,这种情况她也无法起身。
沈美云很想不管她,但是到底是犹豫了下,转头就朝着旁边的王婶说了一句话。
不一会王婶就过去扶着曹志芳了。
她这一举动,自然没有被季明远错过,应该说除了救人那会。
季明远的目光,基本上就是随着沈美云走了。
他这人风光霁月,磊落光明,但是在曹志芳被埋进去的那一刻。
他甚至还有些庆幸的,还好不是沈知青。
只是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后,季明远有些羞愧起来,所以之前救人那会。
就是季明远第一个要冲进去救人,只是比他更快的是独眼。
四目相对。
季明远没想到自己去关注沈美云的时候,对方也看了过来。
被当场抓住了,季明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抿着唇朝着对方笑了下,温和道,“沈知青。”
她真的好好啊,季明远在心底轻轻地说。
沈美云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季明远。
她思忖片刻,便朝着季明远走了过来。
走近了,这才注意到,季明远静坐在雪地里,他的肤[se]是男同志里面少见的白皙,是那种面冠如玉的温润。
只是,因为许是之前才救过人,累的这张面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竟然让他那向来清冷如玉的面容上,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滋味。
这让沈美云一顿,她移开目光,“怎么样?”
“还好吗?”
季明远眉目舒朗,低低地喘气,“还行。”
他是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的,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沈美云纤细的脖颈,光洁的下巴。
很是漂亮。
他和对方对视片刻后,到底是败阵下来。
只能没话找话,“沈知青,还好你之前没在这里。”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受。
天知道,雪崩的那一刻,他有多庆幸,在里面的人还好不是沈知青。
不过,现在转念一想,沈知青通透理智,才不会像曹志芳那样无理取闹。
沈美云意外了下,她想了下,“我是运气好。”接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你下次还是不能随便往里面冲。”
她都听说了,在场的社员们都还没敢冲进去呢。
季明远是第一个进去的。那时候还会不会来二次雪崩,谁都不知道。
真要是倒霉,把自己埋进去怎么办?
救人是不错,要好心,但是救人的前提是先保护好自己。
被点名批评的季明远,不止没有不高兴,心里反而有一种极为隐秘的喜悦。
这是沈知青在担心他吗?
比起,周围社员们的夸奖,他似乎更喜欢被沈知青这般批评呢。
季明远抿着唇,一向温和的声音也变得几分忐忑,“我知道了。”
不过,如果里面埋的是你的话,我还是会第一个冲进去。
想到这里,季明远叹了[kou]气,他真是胡思乱想了,没去盼着人好了。
沈知青才不会被埋进去呢。
沈美云没和季明远说太久的话,因为大队的赤脚医生过来了。
先是给候东来摸了骨,便直截了当道,“我看不了,送去医院做检查才行。”
这话一说,在场的人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老支书沉默了片刻,“去和公社借拖拉机,送候知青去市医院。”
这是直接要去市里面的医院了。
想到这里,他犯难起来,“陈会计,你从大队的账上先支五十块钱出来。”
这话一说,他扫了一眼被王婶,搀着的曹志芳,“支取的账目,就记在曹知青头上。”
他来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事情的经过了,候知青是为了劝曹知青,才进去的。
候知青受伤,归根究底的责任还是算在曹知青头上。
被王婶搀着的曹志芳,听到这话,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她一个月出了满勤挣工分,也才十三块的工资,五十块都赶得上她半年不吃不喝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也由不得她了,在众人的目光下,她只能点点了点头。
老支书说这话,不是寻求曹志芳意见的,而是直接下命令的。
也不容得对方反抗。
见曹志芳没有反驳。
老支书点了点头,便为第二个问题犯难起来,解决来看病的钱。
还有看病的难处。
他四处搜寻看了下,朝着在场的知青说道,“我们大队的社员,没去过大医院,那些排队[jiao]费找地方,我们都不会。”
越是山里面的人,越是对大医院有着畏惧。
大医院看病规矩多,排队[jiao]费看病,都不是一个地方,很容易就出洋相了。
所以,大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在大队里面自己解决的。
更别说去市医院了。
这话一说,在场的知青们都跟着沉默了片刻。
乔丽华几乎没犹豫地说道,“我去。”
她虽然对医院不[shu],但是她能照顾对方。
这话,得到了老支书的否定,“你不行,你和候知青没领证没摆酒没成家,没名没分,在咱们大队还成,去了医院会被人说的。”
大队里面有些知青,私底下处对象,其实连处对象也称不上。
就是互相搭伙过[ri]子。
老支书是知道的,这些是不符合什么男女作风问题,但是能怎么办?
没个人互相帮衬,难道只能看着这些知青娃娃们,把人熬干熬废了,去死吗?
所以,老支书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这话从来不在台面上说,这也是他急了,这才说了出来。
看到乔丽华那苍白的脸[se],老支书知道自己说错了。
他叹[kou]气,“知道你关心候知青,但是你是女娃娃,力气不大,候知青在医院的时候,不管是上下楼梯,上下床去厕所什么的,都是需要人搀扶着的。”
最好是去个男同志,力气大,而且男同志互相照顾,去个厕所什么的,也方便。
乔丽华也不是不懂礼,她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旁边的几个男知青。
其实,男知青不多的,除了候东来,就是周卫民和季明远了。
季明远思忖了片刻,声音温和道,“老支书,我跟着去吧。”
他是去过医院的,而且以前他身体不好的时候,是医院的常客。
在他看来,不管是首都的医院,还是黑省的医院,按理说都是差不多的。
老支书点了点头,“成,那就定季知青了,麻烦你了。”
说着话,那边陈会计不止是支了账,还去公社借了拖拉机回来。
轰隆隆的拖拉机到了地方,一行人便把候东来给要搬到拖拉机上。
乔丽华到底是女同志,心细一些,她便说了,“等我回去拿床被褥子。”
从大队到市医院,那可是三十四公里的路,那么冷,候东来本来就受伤了,等这么一路颠簸吹过去。
怕是会冻坏的。
乔丽华这话,自然是没人不答应的。
不一会,她便抱着一床厚厚的褥子过来了,还拿的有一个搪瓷盆,一个军用水壶,一条毛巾。
她不确定对方去医院要几天,只能说把这些东西全部先备上。
她提着大兜小兜过来,身上还搭着被褥子。
这让拖拉机上的众人,都跟着沉默了下。
老支书[chou]着旱烟,朝着候东来说,“人乔知青不错,适合娶回家过[ri]子。”
这是侧面提点候东来,给乔丽华一个名分。
他们两个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候东来眼里也有感动的,他嗯了一声,“老支书,我晓得的。” 听到这话,老支书便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