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当真是吓得季长峥一激灵,手也跟着一抖,好死不死的抖在了沈美云的手背上。
啪叽。
大手叠小手。
季长峥倏然睁大眼睛,紧张到结巴的地步,“我我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没没、在耍流氓。”
昏暗的光线中,季长峥满头大汗,竟是半晌,都没解释个所以然来,反而是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都好的样子。
这一副呆模样,让沈美云忍不住抿着唇笑了,倏地,她反手一抓,竟直接反客为主,紧紧地抓着了季长峥的大手,眉眼含笑地问道,“你是要这样吗?”
这——
季长峥突然就蚌住了。
整个人都呆住了。
随即,嘴角疯狂地上扬,一个字都没说,但是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其实,季长峥内心却远远没有外表看得那么镇定。
他的内心在尖叫,啊啊啊啊啊啊,美云抓他了。
美云摸他手了。
美云的手好软啊啊啊啊。
季长峥不敢动,他在用余光,不断地去注视沈美云,却发现对方只是在安静抬头看着荧幕上的电影。
这让他有些失望。
美云怎么那么淡定啊,她可是抓了他的手啊,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啊。
怎么一点都不惊喜高兴激动啊。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季长峥的脑海里面,已经演绎出了比电影还要[jing]彩的内容。
一直到最后,他默默地安慰自己,不激动就不激动,反正美云摸他手了,要对他负责。
对对对,就是这样。
于是,他也不看电影了,就那样侧头看着沈美云。
沈美云被盯得无奈了,她叹[kou]气,“季长峥,你干嘛?”
不看电影,老是盯着她做什么?
季长峥,“美云,你摸了我的手。”
沈美云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是两人的小手叠大手,确实是握在一起。
她问,“然后呢?”
他想说什么?
季长峥倏地就羞涩了,扭扭捏捏道,“你要对我负责。”
沈美云噗嗤一声,差点没笑出来,要不是周围太安静,她绝对是要笑出声的。
沈美云捂着嘴,忍着剧烈抖动的肩膀,朝着季长峥说道,“季长峥,你要不要这么可爱?”
说完,不等对方开[kou],她便又伸手了,不止摸了季长峥的手,还摸了季长峥下巴,“这样呢?”
“这样呢?”
季长峥的脸唰地一下子红透了,只觉得浑身的热气,都涌在脸上,他深呼吸半晌,身体突然侧着前倾,压在沈美云肩头,朝着她耳畔咬着牙,“你!必!须!对!我!负!责!”
“必须!”
他特意强调。
他季长峥二十三年来,还从未被哪一位女同志,如此调戏。
他的手被摸了,他的下巴,他的嘴唇,也都被摸了。
他的贞[cao]没了!
沈美云必须负责。
被半压着的沈美云,突然笑不出来了,男人炙热的呼吸包围着她,夹杂着一股浓烈的强劲的荷尔蒙味道,像是一种独特的香水味。
以强硬的姿态,钻入了她的每一处毛孔,沈美云试图挣扎着,往旁边轻轻侧一下,但是却发现男人和女人之间,似乎有着天生的力量悬殊。
对方只是轻轻地压着她半边胳膊,她便无处可逃。
想到这里,沈美云深呼吸,她便放弃了动作,抬头看着而对方,轻声喊道,“季长峥。”
季长峥,“嗯?”
“再不放开,我亲你了。”
这话一说,季长峥如同兔子一样,嗖的一下子把手给松开了。
旋即,一副见鬼的表情,“美云,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竟然你不出来一个字。
骤然得到自由的沈美云,抬头看着惊慌失措的季长峥,轻笑一声,“小样,你跟我斗。”
季长峥顿时明白了,这是沈美云在逗他玩了。
他当即懊恼地抓了抓脑袋,一回头,惊觉周围不少人都带着笑意地看着他们两人。
季长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一次,他终于规矩了。
规规矩矩的坐在沈美云的一旁,只是,还不忘忘记,把自己的手[jiao]叠在沈美云的手上。
亲嘴,是不敢亲的。
但是,摸摸手还是可以的。
这一握,就是四十分钟,一动都不敢动,随着电影的播放。
直到,老旧荧幕上的电影快要结束的时候。
季长峥这才恋恋不舍地把手给收了回来,尽管有些麻,但是好开心。
他迅速做了一个决定,今晚上回去不洗手了。
这个手,被美云抓过喂。
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的好吗?
电影结束后,沈美云一回头,就注意到季长峥盯着自己的左手在那傻笑。
沈美云无奈,她一连着喊了三声,“季长峥。”
对方都没有反应。
直到,沈美云抬手掐了下季长峥的胳膊,问道,“你刚在想什么呢?”
季长峥老实说道,“在想怎么打结婚报告。”
沈美云,“……”
这人满脑子在想什么啊。
直到出了电影院,季长峥还时不时地偷看一下沈美云,不确定地问道,“美云,你会对我负责的,对吧?”
“我都要去打结婚报告了,你别拒绝我。”
“你摸了我的手,摸了的我的脸,还要亲我,你肯定要对我负责,不然——”
沈美云斜眼看他,“不然什么?”
季长峥棕熊一样的身体,突然就蚌住了,不然什么?
告对方耍流氓呢?
季长峥舍不得,所以,不然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一个完整话来。
“反正,你不对我负责,我就——我就去找叔叔阿姨。”
对,就是这样。
反正,叔叔阿姨肯定会让美云对自己负责。
沈美云,“季长峥,你真是出息了。”
还知道去搬救兵,季长峥闷笑,“不然,你跑了怎么办?”
反正,他是没安全感的,他觉得自己好喜欢美云,但是美云不是很喜欢他。
想到这里,就很伤心啊。
沈美云看了他片刻,“季长峥。”
“嗯?”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季长峥思索了下,“美云,那你说我第一次上你家门,要带什么礼物好?”
沈美云,“……”
这人真是没救了。
“算了,你不说,我自己看着买。”季长峥四周观察了下,“出了电影院,旁边有一个百货大楼,我去瞧一瞧。”
说完,他回头殷切地去看向沈美云,“美云,你要不要也去看一下?”
“我听说,那边的百货大楼和咱们北京的百货大楼,是同一个采购厂家,供的货也不比咱们北京差。”
沈美云越发意外了,“你怎么知道?”
季长峥叹[kou]气,“我陪我战友买过啊。”
当兵的工资都不算是低,而且他们为了处对象,讨对象欢心,也算是用了心意。
而季长峥家庭出生好,对这些东西向来[shu]悉,所以算起来他的那些战友们,但凡是处对象,都来找季长峥来出谋划策,看下买什么东西送对象。
什么最时兴的布拉吉,灯芯绒,的确良布料,这都是季长峥极为[shu]悉的。
还有虎头手电筒,灯塔肥皂,雅霜雪花膏,蛤蜊油,以及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这些。
需要说出个一二三的,基本上没有季长峥不知道的。
听完这,沈美云意外了,她细细地打量着对方,“没想到,你还是个[chao]男啊?”
季长峥,“[cao]男?什么[cao]?我还对漠河后面的大[cao]甸子知道一些,美云我和你说,那里可漂亮了,到时候我一定带你去看。”
沈美云,“……”
这可能就是[ji]同鸭讲。
她深吸一[kou]气,推他,“你不是去百货大楼买东西吗?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季长峥顿时止住话,有些失望道,“你不来啊?”
沈美云嗯了一声,“我想休息一会。”
“这样啊。”
季长峥,“那我自己去,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冲到百货大楼去,只是走到一半,却惊讶沈美云还跟着他。
季长峥回头去看她。
沈美云,“我不来,你怎么知道给我爸妈买什么?”
这下,季长峥笑了,嘴角疯狂地向上扬,“嗯,好像是,我也不知道咱爸咱妈喜欢什么。”
沈美云是真没看出来啊,季长峥竟然还有这般油嘴滑舌的一面。
这咱爸咱妈都喊出来了。
她忍不住扶额,“季长峥,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来[shu]啊?”
季长峥思忖了片刻,摇摇头。
“那他们说你什么?”
季长峥并没有回答,而是低笑一声,“你嫁给我就知道了。”
沈美云,“……”
这人是真的一点都不忘记套路她的。
她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跟着走到了百货大楼里面。
漠河市的百货楼,足足有三层高,他们要买的是见面礼,也叫做上门礼。
一般来说,都是拿四样,烟酒白糖外加一刀[rou],这都是极好的见面礼了。
甚至,有人说这是过门礼。
显然,季长峥对这些也是门清的,只因为他是热心群众,帮过战友不少忙。
所以到了百货大楼里面,直奔二楼的高档档[kou],那边是卖烟酒的地方。
这里人并不多,不管是买烟还是买酒,不止是要钱的,还要烟票和酒票。
如果是买茅台的话,那还需要特工票。
看到这,季长峥摸了摸裤袋,才惊觉自己这次出门带的钱和票不够。
真是脑子都喂狗了,都临到门前一步了,才想起来这件事。
真真是美[se]误人。
当然,他是不肯承认的,在来这次相亲之前,他压根都没抱着会成的心思,以至于他出门的时候,身上装着的钱和票就只是够[ri]常开销。
不够上门买礼物的。
季长峥揉了揉眉心,朝着沈美云说道,“美云,你站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出去一趟。”
沈美云,“?”
完全还是懵的状态,季长峥就跟一阵旋风一样离开了。
他一走,旁边烟酒档[kou]的售货员,穿着体面的工装,她织毛衣的手一顿,抬头看了一眼沈美云,瞧着她的模样,不由得倒吸一[kou]气。
旋即,跟着劝说道,“同志,找对象的时候,这种男人你可要当心了。”
沈美云不由地趴到玻璃柜上,好奇地看了过去,“怎么说?”
“我在烟酒档[kou]待了好多年,这种男人我是见多了,每次要遇到拿真金白银买东西的时候,便临阵跑了,你等着吧,他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这话一说,沈美云下意识地说道,“不会吧?”
烟酒又不是多贵的东西,季长峥还不至于这点钱都出不起。
那售货员也不织毛衣了,抬头看了过来,真心实意地劝说道,“看看,这就是你这小姑娘单纯了吧?没见过男人的可恶了,我跟你说,他们这种男人专门骗你们这种未婚小姑娘的。”
“大姐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遇到结婚前都敢做这种事的人,你趁早还是彻底悔婚了去,这人不能嫁。”
季长峥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出了门,去找往[ri]的战友以及朋友,凑了个钱和票。
一回来就听到,那售货员在劝他美云,不要嫁给他。
这就是过分了啊。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那售货员还在继续,叭叭叭。
“我看了,那男同志油头粉面的,长得好有啥用,关键时刻不顶事。
我跟你说同志,我有个弟弟,他是漠河[rou]联厂的,手里管着百十号人,每天下班回家不止能带点猪下水回去,一到月底发工资的时候,还能比别人多拿三斤[rou]票。
他人也老实憨厚,是个会过[ri]子的人,你要是和我弟弟成了,我保管你后半辈子都不愁[rou]吃。”
话还没说完呢,那售货员就感觉不太对了,因为不远处有一道极为刺目的目光投[she]过来。
这让那售货员微微一顿,就见到那年轻帅气的青年,一脸杀气腾腾地过来。
售货员也一惊,她是万万没想到,这男同志竟然还会回来的。
于是,当即脸[se]就跟着变了几变,“同志,你这是?”怎么回来了?
季长峥大刀阔斧地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气势摄人心魄,“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挖我墙角啊?”
美云是他媳妇啊。
这人半路截道,实在是不够厚道。
这——
售货员也没想到,见多了一到花钱,半路就跑的男同志,还头一次遇到这种半路跑了,又回来的。
她当即傻眼了,“不是,我这不是以为,以为你——”
季长峥拉着脸,不悦得很,“以为我跑了?不是,我又不是傻子,放着如花似玉的媳妇不要,半路跑了,好让你那[rou]联厂的弟弟抢我媳妇去?”
一[kou]一个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已经领证了呢。
那售货员顿时讪讪,“你们结婚了啊?早说啊。”
她也不至于提前挖人墙角了,这不都是怪那女同志生得太漂亮了一些。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做这种事不是?
想到这里,她叹了[kou]气,难怪人说,漂亮的姑娘就像是盛开的花一样,摘一朵少一朵。
下手慢一点,那就成别家的了。
“成了,倒是我的不是了,你们要买什么?我来给你们做个参谋,走个划算的价格。”
季长峥心说,我还不乐意要,被沈美云拧了下,他顿时不再吭气。
他看着那售货员,漫不经心道,“什么贵,给我来什么。”
这当真是十足的暴发户姿态了。
这让,沈美云也跟着傻眼了,拽了下他。
季长峥委屈,“美云,我就要买。”
这下,沈美云也没了法子,知道之前这人心里不舒服,也不再阻拦他了。
那售货员也是一样,再次询问道,“确定要最贵的吗?”
她还以为这人是小白脸呢。
光看买不起呢。
季长峥斩钉截铁,“最贵的。”
“我们这里最好的烟要属中华和大前门了,中华十块一条,大前门八块一条,还要单独的烟票。”
“你要吗?”
季长峥淡定地从[kou]袋里面掏出一沓子钱和票,往玻璃柜上一拍,漫不经心道,“一样两条。”
这一动作,外加上他的语气,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跟着看了过来。
连带着沈美云也不例外,实在是这人掏钱的动作太帅了一些。
她或许能够明白后世为什么流传着一句话,男人最帅的动作,就是掏钱。
这句话绝对是有道理的。
那售货员也是一样,收过钱,数了三十六块出来,又单独拿了一叠烟票。
“哝,两条中华外加两条大前门。”
“还要其他的吗?”
季长峥低头看了下玻璃柜,朝着沈美云问道,“爸和舅舅喝酒吗?哦,还有大哥。”
他思索了下,“算了,在漠河这种地方,就是不会喝酒的人,也要来两[kou]暖身子。”
说完,他指着那玻璃柜下面的茅台酒说道,“我要四瓶这个。”
这话一说,售货员叹了[kou]气,“同志,茅台八块钱一瓶,还需要特供票。”
说实话,这茅台酒比那烟还稀奇一些。
要不是他们百货大楼有特定的渠道,甚至,连茅台酒都进不来货。
只因为这茅台酒的特供票,一般人还弄不到。正常来说,只有特殊从业的工作者,和领导干部之类的同志们,才买得了。
季长峥再次从兜里面摸了摸,递过去四张特供票。
“我有。”
这下,那售货员也惊讶了,但是她还是要说实话,“虽然你有,但是一人限购两瓶。”
这倒不是她为难对方,而是他们这里的规定是这样的。
茅台酒一人最多只能买两瓶。
季长峥迅速地把其中两张特供票,递给了沈美云,“她来买。”
好像没错?
连带着售货员也找不出,不行的理由来。
她嗯了一声,“也成。”
接着,从沈美云手里收过两张特供票,递过去两瓶茅台的时候,眼见着季长峥又转头去看麦[ru][jing]罐头了。
她朝着沈美云压低了嗓音问,“同志,你这对象是做什么的?”
怎么出手这般阔绰?
瞧着语气,一点都不像是之前嫌弃对方,油头粉面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的样子。
沈美云叹[kou]气,“这个不方便透露。”
“哦哦,我懂,资本家?”
“不对,如果是资本家,对方不会这般高调,而且我看你也不傻,好好的人家不嫁,干嘛嫁给资本家?”
这是好[ri]子过到头了。
眼见着对方还在瞎琢磨,沈美云也没解释,她提着两瓶茅台,掂量了下。
那售货员跟着她一起,看向转头去了隔壁麦[ru][jing]以及罐头档[kou]的季长峥。
“你这对象,对你不错,舍得给你家人花钱,他看重你家人,就是看重你。”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不过,他虽然不错,比我弟弟还是差一点,我弟弟是[rou]联厂的,嫁给他,不止你不愁[rou]吃,连带着你全家都不愁[rou]吃了,同志,你真不考虑下?”
沈美云,“……”
季长峥没想到,自己就是去转了一圈,看下还买些什么东西,一转头那售货员,又在不遗余力挖他墙角。
他当即黑着一张脸,拉着沈美云离开,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
“我买得起[rou]!”
“你不要想了,这是我媳妇。”
说实话,沈美云很难想象,季长峥会做这种幼稚的事情,她当即忍不住笑了。
季长峥一看,脸更黑了,醋坛子打翻了一样,“美云,你是不是惦记她说的那个卖猪[rou]的?”
沈美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她一本正经地调戏他,“我都有你这么一个有钱,还舍得为我花的大帅哥了,我要什么卖猪[rou]的,有你我都够了。”
这花里胡哨的情话,一听就是哄人骗人的。
但是,架不住季长峥肯相信啊。 他当即提着东西,美滋滋道,“那是必须的,美云我跟你说,我一个月工资六十二,外加十块钱的津贴补助,就是七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