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送花圈的人不过是季长峥,在路上随便找地,给对方了两毛钱。
帮忙跑一趟腿,等于说是送一个花圈一毛钱。
这种好事哪里找去啊?
至于不吉利不存在的,毕竟这年月挣钱那么艰难了。
那路人听到沈美娟的问话,便指着沈家对面的街道,“哝,就站在那呢——”
结果他一指过去,就发现原先站在那的一家三[kou]不见了。
这让对方有些意外,倒是打了下嘴,“瞧我,对方都跟我说了,不能暴露名字,我还和你指什么指?”
“同志,你也别问我了,这不是让我为难吗?”
“反正花圈我给你送到了,你别在找我事了啊。”
他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而已。
说完,不去管沈美娟是个什么反应,直接转头离开了。
这让,沈美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下对方指着的街角方向,一个人都没有。
想要追过去,但是现场离不开人,她只能跺跺脚,硬着头皮继续迎来往送。
只是在间隙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花圈,上面什么名字都没写,只是绑着了一个石头。
这让她猜测纷纭。
是三叔吗?
沈怀山的山不就等于石头?
沈美娟摸不到头绪。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便被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迎头指责道,“美娟,办这种大丧事的,怎么是你一个姑娘家家,站在这里迎来往送?”
“也不嫌弃晦气,你爸和你哥呢?”
这种大事情,怎么能让一个丫头片子来做?
这不是胡来吗?
这话说的,沈美娟气得浑身发抖,这些[ri]子里面老爷子去世,父母指望不上,哥哥又进了牢房吃牢饭。
家里这一摊子可不就是她一个人在弄?
从给老爷子找人看病,在到确诊去世,还有换衣服,定棺材,张罗墓地,定[ri]子办席面。
这些事情没人说她女孩子来晦气。
如今都打理上路了,眼见着过了最后一关就行了。
这会来说她晦气?
沈美娟一肚子的气没地方撒,“四大爷,你要是嫌弃我晦气,那你去喊我爸和我哥过来。”
“我一个姑娘家的,我愿意站在这里做这种晦气事吗?”
沈美娟也不惯着对方,当着对方的面,撕掉了身上的白袖章,直接扔到了对方身上。
“你不晦气你来。”
说完,直接转头进屋去了,竟然是撒手不管了。
这——
那名叫四大爷的人拿着那白袖章,顿时傻眼了,骂骂咧咧,“真是反了天了,一个黄毛丫头都敢冲着长辈嚷嚷摔东西了。”
“还有没有规矩了?”
“老大家的你也不出来管一管。”
四大爷的儿媳妇跟在他身后叹[kou]气。
“爹,你少说两句,大哥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美娟他爸天天喝个烂醉如泥,怎么来撑摊子起来?还有美娟的哥哥,之前不是和您说了吗?她哥被抓走了,现在大房这边就只剩下美娟一个人了。”
她不迎来往送,披麻戴孝,还有谁来?
四大爷年纪大了,忘记也大,他听完这些,看着沈家的大门,沈家两个字牌匾高高挂起。
想当年这里可是人来人往,高朋满座的。
如今却一下子门可罗雀。
他忍不住叹[kou]气道,“老大这一支怎么就败落得这么快?”
“如今老头子死了,连个披麻戴孝的人都找不到。”
“老三呢?沈怀山呢?他不是也是沈家的儿子吗?他怎么不来?”
提起沈怀山,四大爷儿媳妇越发生气了。
“爹,您真是老糊涂了,不说老三和沈家断绝关系,他现在被发配到了黑省去了,他就是想回来都回不来啊。”
对方扶着四大爷,絮絮叨叨地进了沈家的门房屋内。
偌大的院子,明明前几个月还是蓬勃生机的,如今像是一下子衰败了下去。
连带着那院墙外面的老槐树,今年都没有再次发芽,反而还是冬[ri]那样的枯枝老树。
沈美云站在街角看完了这一幕,她朝着一旁的季长峥说道,“走吧。”
季长峥点了点头,“不进去?”
“不进去。”
沈美云摇头,“两个花圈算是替我父亲送的,尽了一场生养的情谊,仅此而已。”
她和沈家没有半分关系。
季长峥点了点头,“那行吧。”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这会才五点多,咱们是先回去,还是路上转转?”
沈美云想了下,“回去吧,家里人都等着。”
季长峥笑了笑,“等着怕什么,你要是想玩,我就带你去玩一圈也成。”
沈美云去看绵绵,绵绵摇摇头,打了一个小哈欠,在外面跑了一天的她,显然是困乏的不行了。
“回去休息一会再说。”
“绵绵困了。”
她也有些乏了。
这一次季长峥倒是没推拒,他牵着绵绵的手,绵绵牵着沈美云,一家三[kou]漫不经心地往回走。
那背影带着说不出的悠哉。
沈家屋内。
沈美娟一进去就看到那满屋的堂客们,正在闹哄哄地高谈阔论。
说实话,名义上是邀请他们来吊唁的,但是瞧瞧那脸上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奔喜事的。
她一进来,沈大嫂便看到了,当即便说,“美娟,你怎么进来了?外面的客人怎么办?”
她在和自家爱人闹离婚,反正离婚都要离了,自然也不会去管公公的丧事了。
她不管的话,这事情自然也就落在了沈美娟头上。
她算是沈大嫂唯一的女儿了。
提起这个,沈美娟就气得掉眼泪,“四大爷说我是个女孩子,站在门[kou]办丧事,嫌我晦气,我就进来了。”
“妈,这事反正我是不管了,你让我爸和我哥,谁爱来就来,反正和我沈美娟五关。”
说完,直接掉头进屋,砰的一声关上门了。
竟然是把外面偌大的一个宾客,都给丢到了一旁。
沈大嫂一听到这,顿时着急了,“美娟——”她去喊人,但是沈美娟压根不开。
沈大嫂没了法子,她眼珠子一转,转头去了隔壁的屋子,那屋子里面正睡着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
青天白[ri]的正躺在里面睡大觉呢。
“沈老大,你爹死了,你要是不出来主持丧事,我就把你爹给扔河里面去。”
别说出殡下葬了,跟她这个外姓人是什么关系?
里面安静如[ji]。
对方醉得不省人事。
看到这一幕,沈大嫂就开始哭,“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你爹死了你都不管,你都不管,我管什么?”
她摔摔打打地出了院子,迎面就撞上了进来的四大爷。
“老大家的,你这是要去哪?”
四大爷一问,沈大嫂就开始哭,“我去哪?我回娘家,这沈家我是待不下去了,老爷子死了,关我这个外姓人什么事情?”
“有本事去找你们沈家自己人啊?”
她这一闹腾,院子内坐着的宾客都跟着看了过来。
原先闹哄哄的院子也跟着安静了下去。
“我瞧着沈家老大是真不行,比起老三沈怀山差远了。”
“是啊,若不是沈怀山下放到了黑省去,老爷子的葬礼又怎么会如此寒酸?”
“要我说,沈家老爷子怕是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后都不得安宁,要被儿媳妇扔河里面吧?”
“真不是东西。”
听着院子内的叫骂声,沈大嫂面皮子一紧,接着也不要脸皮了,“你们有孝心,你们有能力,有本事把老爷子的棺材接过去啊?”
“在坐的哪一个不是姓沈的?”
“老爷子没了,轮得到我这个外姓人来出力?”
“你们觉得沈怀山好,那好啊,现在就去把沈怀山叫过来!”
这就是一个泼妇,一个蛮不讲理的泼妇。
但是,偏偏这么多人,没一个敢去反驳沈大嫂的。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公公离世,于情于理都轮不到她,这个当儿媳妇的来出头。
大家对视了一眼,觉得晦气,纷纷起身就这样离开了沈家。
当一个带头后,另外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跟着离开了。
得!
不出五分钟,原先还闹哄哄的院子,人也跟着走完了。
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院子和站在门[kou]的四大爷两人。
这——
四大爷气地在那摔拐杖,“你你你——老大娶了你,真是家门不幸。”
沈大嫂呸了一声,“我嫁给他,才倒八辈子霉了。”
“他亲爹死了,他都没能起来主持丧事,你说到底是谁倒霉?”
这话堵得四大爷也说不出来了。
而那些上门做席面的人,眼看着情况不对头,跟着系着一个围裙走了过来。
“同志,你们先别顾着吵,这席面的钱,我找谁来结账?”
沈家为了体面的办一个丧事,可是请了全北京最好的席面——鲁家班。
这一桌席面的价格都到七八块钱了,六桌子下来是小五十块了。
。
都顶得上正儿八经的一个月工资了。
这话一问,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然,本来就没几个人。
沈大嫂转头就要溜,但是却被鲁师傅给拉住了,“得!你甭走,这钱你不给啊,我们鲁家班可要去报警了,状告你们沈家吃霸王餐。”
鲁家班多出名啊。
人家做的席面在这四九城,可以说是没他们没去过的地方。
至于那鲁师傅父亲以前在北京有个名,那叫鲁神厨,那可是进过宫给太后娘娘都做过驴打滚的。
鲁家厨艺了得,而鲁师傅作为鲁神厨唯一的后人,自然尽得对方真传。
说实话这年头儿但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愿意去得罪鲁师傅。
谁让他厨艺好,人脉广呢?
但是沈大嫂不一样,她不是看不明白鲁师傅的身份。
而是不想出这个钱。
如果她还是沈家长媳的话,那么鲁师傅这类人她是愿意结[jiao]的。
毕竟[ri]后还是有用处。
但是现在她不是了。
沈家没落了,她娘家就是普通人家,不出意外的话,她未来是不可能在和鲁师傅打[jiao]道了。
所以,沈大嫂也耍不要脸了,“你找我没用,这席面又不是我来办的。”
“可是是你女儿办的。”
“一共四十九块五,外加三十斤粮票,我给你抹个零头,按照四十九来算,我就问你给不给吧!?”
沈大嫂一听,大惊失[se]道,“四十九,这么贵?你怎么不说你去抢钱呢?我们家就是去国营饭店大办一场,也不至于花这么多钱!”
鲁师傅听到这,也来了脾气,“我们鲁家班本来不打算接你家席面的,是你女儿找到了我在哭,而我是看在沈老爷子生前,当年算是帮了我一次,这才挤出时间来给你们家办一场排场的席面,但是你们要是这样的话,别怪我不讲以前情谊了。”
说实话,按照沈家如今的地位,真够不着鲁家班。
可是沈美娟去找他的时候,他却答应起来,不过正是因为人情世故而已。
他讲情面,对方却耍赖,说实话做人做到这个份上,真够丢人的。
这——
“你要是不给的话可以,你还有你女儿和我一起走一趟,我们现在就去前门大街的派出所,刚好我去年才给派出所的王所长家里办过席面,我问问他,这天底下有没有办席面还拖欠不给钱的?”
这话连恐带吓的。
让沈大嫂终于变了脸[se],她大儿子被抓了,现在就只剩下唯一的女儿沈美娟了。
她现在可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女儿身上的。
若是女儿也因为吃霸王餐被抓了。
那真是未来都完蛋了,更别说说个好婆家了。
想到这里,沈大嫂不情不愿地从[kou]袋里面摸索了下,但是摸了半天,只摸了二十多块钱出来。
她的钱为了救儿子出来,上下打点基本上都花完了。
更别说,丈夫那个老不死的,还偷她钱去喝酒。
沈大嫂哪里来的钱?
还是一直在屋内哭的沈美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拉开门走了出来,夕阳在她脸上打上了一层光,但是却没有[se]彩,苍白得厉害,连带着眼皮子也是肿得不行。
她小跑着下了台阶,走到鲁师傅面前,把帕子[jiao]了过去,“鲁师傅实在是抱歉,让你看笑话了,这是这次席面的钱一共五十块,您点点数——”
鲁师傅倒是没点,他直接收了起来,“我还是信你这小丫头的。”
沈家出事这段时[ri]里面,沈美娟跑前跑后联系人,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说实话这闺女不错,关键时候能撑得住场子。
但是却有个拎不清的娘。
想到这里,鲁师傅觉得可惜,他收起了钱,提点到,“闺女啊,你将来要想是说个好婆家,请你务必和你这个拎不清的娘,断绝关系。”
这话一说,沈大嫂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要去和鲁师傅打架。
但是却被沈美娟死死地拉着了,“鲁师傅,我知道了,谢谢您。”
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鲁师傅嗯了一声。
那边徒弟已经在催了,“师父,您快些啊,季家人那边昨天就在联系您啦,您在不过去商谈菜品,怕是人家还觉得咱们鲁家班做大了,故意拿乔呢。”
鲁师傅应了一声,“我晓得了,这就来。”
按理说沈家这席面是不该接的,但是他还是接了,全了那最后一成情谊,也就算是断了。
他鲁振达这人做事,只求无愧于良心。
倒是一直摁着母亲的沈美娟,听到季家这两个字的时候,极为敏感的问了一句,“季家?哪个季家?”
这一问。
鲁师傅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他淡淡道,“你想下能请的鲁家班,还让我上门商量菜品,专门定制席面的能有几家?”
他给沈家办的这席面,可还是最低的标准来的。
就这沈家还嫌太贵,差点要赖账不愿意付钱了。
沈美娟听到这,骤然抬头,眼里带着希冀的亮光,“西城季家?”
鲁师傅嗯了一声,收拾完所有的工具后,看了一眼那桌子上的菜,已经被嚯嚯的差不多了。
他摇摇头,“季家人娶媳妇,喊我过去定喜宴。”
说实话,他喜欢和上头人打[jiao]道,因为上头人客气礼貌,而且对方从来不赖账。
而鲁家班的厨艺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这也就导致了,鲁家班能出名的原因。
“什么?”
沈美娟呆了下,“季家娶媳妇?谁娶媳妇?”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鲁师傅看到沈美娟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季家四个儿子里面,就最小的那个儿子没结婚了,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闺女,你听我一句劝,咱们结婚过[ri]子,讲究的是脚踏实地,不能好高骛远啊。”